自从云琅看到獒犬不断地从犬台宫涌出的那一刻起,他就后悔了。
亲自带人截杀杀江充这种事情做的实在是愚不可及。
他以为杀一个小小的还没有被刘彻重用的江充没有多少难度,只想着快速解决隐患。
没想到今日的刘彻居然暴虐到了这种地步。
云琅从不允许为了国家就把自己的命送出去,决不允许!
自己还有温婉的宋乔,娇憨的苏稚,美丽的红袖,乖巧的女儿,傻乎乎的儿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江充就全部葬送掉?
巫蛊案最大的主谋其实就是刘彻自己,江充最多不过是一个诱因,一个帮凶而已。
之所以会发生巫蛊案,最大的原因是刘彻年老体衰,而太子健康昂扬,面对将要失去权力的恐惧,刘彻自己亲手操弄出了大汉史书上最残忍的一幕。
就算自己杀掉了江充,天知道会不会有王充,李充一类的人出现。
就像张汤死掉了,赵禹又填补上,赵禹被弄去边关种地了,王温舒又快速的填补上来了。
大汉朝并不因为缺少了两个酷吏,就没有酷吏了。
“君侯快跑!”
刘二在云琅身后怪叫一声。
云琅匆忙中回头一看,头皮都在发麻,还以为刘彻只会弄一些狗来撵他,没想到此时此刻,在他背后有一支庞大的獒犬大军!
看样子犬台宫里的獒犬已经倾巢出动了,他甚至看到了七八只小小的只适合让闺中女子带着捕捉野兔狐狸一类小兽的细狗。
偏偏这种狗的体型纤细,奔跑起来速度最快。
刘二大叫一声用手里的长矛抽翻了一只细犬,准备带着其余五个家将替家主挡住狗群,好让家主快跑。
就听云琅怒骂道:“快跑啊,找死呢?”
眼看着狗群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刘二打了一个激灵,继续跟着家主狂奔。
眼看着就要到大路上了,云琅却不敢跑上去,大路上人来人往,要是把狗群引过去,天知道会死伤多少。
好在这些狗似乎认定了他,并没有跑上大路去撕咬路人,依旧紧紧的追着云琅大有不弄死云琅不罢休的气势。
匆匆的辨别了一下方向,云琅还是觉得带着这群狗去旷野比较好,只要地域足够大,足够让战马奔驰,一群狗而已,算不得太大的威胁。
战马的步幅很大,而他们胯下的又都是久经战阵的军马,在狂奔中很自然的就形成了一支锋矢阵。
以云琅为锋矢,避开大路,一路向西狂奔,云琅相信,战马的奔驰耐力要比狗强的太多了。
这时候,已经不是如何摆脱狗群追赶的问题了,而是该如何将这些恶犬一网打尽的问题。
跑了不到十里地,身后的狗群就已经稀疏了很多,只有一些天生适合长途奔跑的狗还缀在后面。
而这些狗的体型大多不算大。
“刘二兜转回去,继续招引那些狗,打断这些狗腿,我要除掉这些祸害!”
被狗追了半天,云琅已经怒不可遏了。
刘二等人轰然应诺,随手敲断两条狗腿,就随着家主往回转。
很快这片荒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场面,七个人七匹马带着数百条狗在荒地上不断地兜圈子,一路上全是被打断腿的狗在凄厉的哀鸣。
又过了半个时辰,仅存的百十条狗就四散而逃,却因为前边跑的太卖力,又被战马追上,同样被长矛敲断了腿,能全身而退的不过区区十余条。
隋越赶过来的时候,他惊恐的发现,这片荒地上狗吠连天,云琅正带着家将在荒原上烧火烤肉,仔细一看,他几乎昏厥过去,木头架子上烤的可不正是一条狗吗!
“陛下考校末将军阵本事,隋公觉得云某是否还堪一战?”
隋越愣了一下,马上到:“君侯认为这是陛下在跟您游戏?”
云琅抽抽鼻子道:“犬台宫本来就是游猎之所,有这样的游戏有何怪哉?”
隋越连连点头道:“君侯果然是百战名将,区区七人就能让六百余条狗全军覆没,佩服,佩服。不知君侯觐见陛下有何要事?”
云琅笑道:“本来正在狩猎,想问陛下求几条堪用的猎犬,没想到全被我给弄伤了,真是可惜。”
隋越拉着云琅朝外走了几步轻声道:“君侯,陛下因赵国王太子丹秽乱宫廷一事怒不可遏,一时迁怒君侯,老仆恭请君侯体恤陛下悲苦,忘记此事。”
云琅叹息一声道:“太子丹之事不过是疥癣之疾,一介狱吏就能平息此事。而江充此人心怀叵测,对我皇族充满了仇恨,某家生恐此人流毒天下,宜早杀之!”
“如此说来,君侯来犬台宫,只是为了杀江充?”
云琅长叹一声道:“不瞒隋公,云某历来与人为善,能与人和睦相处就和睦相处,绝无害人之心,这江充,是我平生第一次见他就想杀之而后快的人物。”
隋越忽然想起云琅昔日的种种神奇之处,不由得指指天空。
云琅摇头道:“天人之说过于虚无缥缈,云某只是心血来潮,觉得不杀此人寝食难安。因此,才持弓弩携长矛来到犬台宫冲撞了陛下。隋公,江充此人如今身在何处?”
隋越皱眉道:“两个时辰前离开了犬台宫,他哀告陛下,说太子丹几次三番要杀他,求陛下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陛下准许他即刻启程追上出使匈奴的使节团避祸,并且赏赐了他良马三匹,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云侯想要追上他恐怕很难。”
“这么说,在陛下放狗追我的时候,江充就离开了?”
隋越尴尬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他可能觉得君侯前来恐怕对他不利,走的很急。”
云琅瞅瞅快要落山的太阳,摇摇头道:“他有三匹良马,如果日夜不停的赶路,恐怕是追不上了。”
隋越笑道:“一介小吏,即便逃过一劫又如何,他出使匈奴总有归来的一天,君侯若要灭杀他,不过是小事一桩。陛下如今看重他,无非是看在他很懂事的秘密告发太子丹,给皇家保留了颜面。等太子丹一事了结,谁又会认识他是谁呢?”
云琅点点头,觉得只好如此。
荒野上狗吠阵阵,狗肉飘香,云琅坐在石头上,大口的啃食狗腿,都说黑狗黄狗乃是人间美味,当他带着愤怒啃咬的时候更是觉得此言不虚。
听闻云琅被狗群追杀的落荒而逃,刘彻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
像云琅这种从不知道向他献媚的臣子,他是又喜欢又厌恶,习惯了臣子们用敬畏的态度对他的刘彻,每次跟云琅见面,他让他生出自己还是不是皇帝这种荒谬的念头。
这种人对帝国极为重要,而且是不可或缺的。
他喜欢折磨调教这种人,却从来不会真正的伤害这种人,就像汲黯,就像霍去病,就像云琅……
喝了一壶酒之后,刘彻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度了,连处罚云琅的心思都淡了。
直到隋越回来禀报说他派出的狗已经全军覆没了,刘彻又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要杀江充?还准备在犬台宫门前动手?”
“永安侯说他与此人素不相识,只是听到这人的名字就心血来潮,欲杀之而后快,根本就不能自抑!”
“他还说了什么?”刘彻闻言一惊,坐了起来。
“永安侯还说,此人会给大汉带来灾难。”
刘彻闻言大笑:“他云琅向来说自己与鬼神无涉,怎么现在用起这种说法来了?恐怕江充此人不是对大汉有害,而是对他云琅有害吧,嗯,待江充从匈奴之地回来,朕再细细的追问一番,看看到底有什么秘密是朕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