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峰城中心,执法殿。
大殿外有强者守护,有司礼殿、执法殿官员肃立两旁。
司礼殿的正议大夫赵公明、通议大夫夏海清、光禄大夫何光正,列座旁听。
因为这关系到一名封号都尉的受封仪式,司礼殿必须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大堂上方,端坐三位主官,清一色的麒麟踏海服,朝天冠。
中间的主管严正,乃中央朝廷下派而来的四品官,神情肃穆,不怒自威;左右两边,也是两位专攻邢名法学的官员,知识渊博,经验丰富。
不过这两人乃是出自梁王封地的官员,一人名为伍仁义,袁咏志。两人虽然名义上也属中央朝廷的官员,但实际上在未进入执法殿之前,只听命于梁王。
“下官沈追,见过三位大人!”
沈追神情从容,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行礼,尔后大步踏入执法殿内。
“嗯,今日奉武安侯之命,审查军中封号都尉李乘风一事,沈追,此事由你上书弹劾,当由你提供真情实据,如果有假,污蔑一位封号都尉,延误受封仪式,可是要受到惩罚!”主官严正提醒道。
他双鬓微白,皱纹横生,一副历经沧桑的模样,论资历,他比执法殿的所有官员还要老。
“下官明白。”沈追拱了拱手。
“来人,带嫌犯!”严正低喝一声。
顿时,就有两名神通境强者,一左一右,跟在李乘风后面,将他带了上来。
沈追抬头一看,只见李乘风双目无神,动作迟缓,如同一个木头人。
五神封禁术!
司礼殿的夏海清,顿时脸色一变。
对一名封号都尉实行五神封禁,那代表着执法殿本身,也掌握了一些李乘风的实据。
这一现象,不太妙啊。
众多官员眼神闪烁。
李乘风站定之后,似乎有所感觉,突然看向沈追的方向,眼中爆发出一股精光!
这一刻,李乘风仿佛也‘看’到了沈追!
“李乘风,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沈追心中冷笑。
收敛思绪,沈追又朝着主位上的严正道:“大人,为何不见梁王世子夏靖?”
他的弹劾文书里,李乘风为主,梁王世子为副,因为他在毒瘴泽中,最主要的是记录的祁连山所属的一块区域,收集的都是有关祁连山人口、账目进出。
不过梁王世子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有一个文士突然从左侧旁听席走了出来。
他神情傲慢,向是堂中三位大人拱了拱手,然后道:“三位大人,在下文清风,我家世子公务繁忙,没有空闲。特意令我过来,代他听审。”
说着转过身来,目视沈追,一脸讥笑道:“沈追,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
“诸位大人,世子处理军务民情,脱不开身。假如没有实据,随随便便一人造谣,世子就要到场来听人废话……如此一来,世子岂不是每天都被人干扰?”
严正听了文清风的话,微微皱眉。
沈追顿时开口道:“三位大人,夏靖虽然贵为梁王世子,但也是武安军中的封号都尉。”
“司礼殿、执法殿联审,武安侯亲令,他都不现身,只派一无名小辈前来。”
“下官认为,这位世子要么就是心虚,不敢前来。
要么就是藐视天规军纪!”
“为了查清真相,为了维护两大殿的威严,下官恳请执法殿出动高手,将夏靖强行带来此地!”
沈追一开口,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让文清风与众多官员为之色变。
“荒谬!世子既要处理军务,又要掌管数洲公务,哪有时间来听你废话,容你污蔑!”文清风怒道。
“笑话!既然夏靖连这点事情都平衡不好,证明他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不如你回去告诉那位世子殿下,何不卸掉将军一职?”
“你!”文清风顿时无言,他可不敢开这个口。
“嘶~”见沈追居然敢抹黑梁王世子,而且还有许多官员都被他说动,文清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顶高帽子扣下来,让人有种无从招架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小看这位年轻的封号校尉。
正在文清风灵识飞快转动,想要扳回局面时,堂上三位主官之一的伍仁义开口了。
“沈追,梁王世子不但是封号都尉,而且有爵位在身,身份特殊,你的奏议,主要弹劾的是封号都尉李乘风。
只是怀疑梁王世子有牵连。在你给出更进一步的证据之前,世子不用一定到场,由梁王府的谋士听审,合情合理。”
伍仁义一开口,就顿时让场面镇定了下来。
沈追深深的看了伍仁义一眼,心中暗暗警惕。
执法殿,也有梁王府的人。
沈追正待措辞,左侧司礼殿的席位上,赵公明突然开口了。
“我同意伍大人所言。”
“沈追,既然李乘风在此,你便开始呈奏,但有实据,再传夏靖不迟。”
赵公明的开口,让沈追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赵公明,是武安侯赵兴的族人亲信,他不可能偏帮对方,此时反而帮伍仁义说话,就必有深意。
“有关梁王世子,我没有掌握绝对的证据,他这是在提醒我,不要牵连过广?”
“毒瘴泽不止李乘风一方,还有诸多势力参与其中,或多或少的谋取利益,我若是连梁王世子一起动,恐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念及此处,沈追抬头一看,只见周围诸多官员的目光,似有若无中,有些许敌意传来,顿时心中一惊。
连他的师兄云铎,白云峰上,都有人牵扯其中,这次若没绝对证据咬死夏靖,恐怕就要遭到许多人的敌对。
“我可以对付李乘风,但主要目标,却不能冲着梁王世子去……必须自然而然的引出来,由执法殿与司礼殿的人,将后面的事情继续下去。”
沈追弹劾李乘风,有着充足的动因,可以视为个人恩怨。
但沈追若是弹劾夏靖,那无异于参与到了党争漩涡之中。
他可以做这个引子,但却不能当硬撼梁王府的主力。
“况且,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剪除了李乘风此人,就等于让梁王府之前多年的心血付出,付诸东流,削弱了梁王府在军中的影响力。”
心中有了决定,沈追顿时退让一步,拱手道:“沈追没有意见,全凭三位大人做主。”
司礼殿的光禄大夫何光正,本来一直半闭着眼睛,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此刻见到沈追居然很快就答应了,顿时就微微点头。
此次审议,同样是一场无形中的政治交锋,一昧精进未必是赢,后退半步未必是输!
审议才刚刚开始,一切未有定数。
这位封号校尉,进退有度,完全不像是莽撞的少年,反而老成稳重,有勇也有谋,不由得让他高看了三分。
赵公明也看了沈追一眼,微微点头,不再出言。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严正一拍惊堂木。
“啪!”
这一拍,似乎拍在了整个空间上,众人感觉到大殿内都晃动了两下。
以此同时,供奉神像的大殿内,传来一道金光,将明堂笼罩。
“嗡~”沈追感觉到周围发生了大变化,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神灵审判结界。”沈追很快回想起有关执法殿的规则。
储物戒,锁死!
身份令牌,锁死!
灵识传音,禁锢!
灵力退缩回丹田气旋之中,灵识出不了身体。
十大洞天,天地灵桥,仿佛被压上一股大山。
神灵审判,众生平等,人人皆凡人!
断绝一切修为作假、与外界传递消息……排除一切干扰的可能,直指事件本身!
除了三位主官,谁都不能动用超凡的力量。
如此一来,灵识不能传音,每一个人必须张口说话,而且神灵审判结界内,有神灵注视,每一句话都可以当做证供!
震动片刻之后就平复,一切恢复如常。
随着严正这番动作,李乘风身上的五神封禁术,也被解开了。
只不过李乘风却保持着出奇的冷静,眼神冰冷的看了沈追一眼,便肃手而立,等待着审判开始。
“人皇在上,诸神明证。封号校尉沈追弹劾封号都尉李乘风十大罪状!”
“沈追,审判已经开始,你可以说话了。”主官严正道。
“三位大人,沈追弹劾李乘风罪行有十。”
“其一,边城之地,偷逃赋税。”
“其二,毒瘴泽内,侵吞公产。”
“其三,学习禁法,奴役军民”
“其四,贪赃枉法,包庇下属”
“其五,残害军卒,谎报战损”
“其六,勾结方外,买卖人口”
“其七,贿赂同僚……”
“其八……”
……
一条条罪证列出来,背后都有详实的数字和地点。
虞子期搜集的能够被称之为‘罪证’的,也并不止毒瘴泽这一处,而是囊括了诸多方面。
众人是越听越心惊,这任何一条罪证坐实了,李乘风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其中几条大罪,一旦属实,李乘风别说成封号都尉,就是小命都难保!
“李乘风,你有什么要说的?”严正看向李乘风。
李乘风甩了甩手,冷哼一声:“简直荒谬!你有何证据证明本官犯了以上罪过?口说无凭,本官照样可以拿这些罪过来攻击你!”
“边城之地的赋税,乃由天心殿官员坐镇,直接负责收缴,本官根本不曾插手。”
“勾结方外,贪赃枉法,更是无稽之谈,本官打过大大小小上万场战斗,手里全是方外宗派的鲜血,你说本官勾结妖人?”
“伤亡战损、乃是由天心殿直接统计。”
“至于你说的什么毒瘴泽和禁法,本官完全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李乘风三下两下,便把罪责推了个一干二净,一条都不承认。
“本官勤恳杀贼,忠君事主,反倒是你,先后杀我祁连山数位统领,又在沧澜江搞风搞雨,鲁莽行事,连累无数军民惨死。”
慈云世界一出,你非但不立马上马,反而导致消息外泄,让宗派联盟知晓了消息,倘若你能及时禀报,何至于让宗派联盟分一杯羹?
你狼心狗肺,在慈云世界中悬赏于我,借宗派之手杀我,此为其一。
污蔑一个封号都尉,甚至还攀诬梁王世子,上下不分,此为其二。
你麾下多位队正,来自于苦卒营中,与罪民为伍,此为其三。
种种行迹,沈追,到底谁更像是有罪之人?
李乘风眼神微眯,眼中一片寒意。
沈追冷笑一声,大声道:“李乘风,你果然不肯承认,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神灵审判,有悔过判定,你真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李乘风争锋相对道:“本官从未做过,何罪之有?沈追,你休想诓骗本官!”
沈追心中冷哼,这十大罪状中,有几条证据并不够充足,他故意诈唬李乘风,想让他承认几条轻的,没想到李乘风这次却是学乖了。
“大人,既然李乘风死不承认,下官也仁至义尽。”沈追故意说道,打击李乘风的心境。
沈追将后背的盒子解了下来,朗声道:“这是下官潜入毒瘴泽内,以明尊金身记录下来的一切,盒子中还囊括了记录祁连山进出账目,被执行魂禁替换的军卒名单,从前年三月,直到今年,全部包括在内!”
“什么?”李乘风心中一惊。“他怎么会弄到这些的!这不可能!”
如果真如沈追所言,那这就是一份庞大的工程了。
沈追才来军中多久?怎么可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东西!
“呈上来!”严正眼中有着一丝异彩。
沈追很敏锐的捕捉到了李乘风眼中的一丝慌乱,他嘴角浮笑,脚步故意走得很慢。
“哒哒哒~”沈追的脚步,在大殿光滑的地面上踩着。清晰可闻的脚步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了李乘风的心脏上。
然而,就明尊金身即将呈递上去之时,左侧位置上的袁咏志,突然开口了。
“且慢!”
众人不明所以,沈追也愣了愣。
袁咏志默不作声,反而看向严正。
严正神情冷漠的看了看旁边的两名副官,顿时目无表情的宣布道:
“暂停审判,梁王世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