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接下来三人连同一只被拎着的猫妖要走的还是幽暗的林间荒坟山路,但却是半点惊险也欠奉,恐怖气氛也荡然无存,之前王宗超两次巨吼,早让山林中许多狐狼熊豹有多远跑多远,游荡的游魂野鬼也避之唯恐不及,仅仅王宗超一人的气血威风,比上百壮汉手持火把上路还要有震慑力。
也就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山路,一座小山村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中,夜色幽暗,村中只有朦胧的几处灯火让人可以看个轮廓。
齐藤一站在小山头借着朦胧的灯火与星光仔细看时,只觉得这陈家庄虽然一派山水田园风光,但四围被山遮挡,村落如一位安闲的老人静静地躺在一床榻上,尽显暮气沉沉,四围之山,也多是土丘恶岭,毫无奇山秀水,仅仅观察这小山村的大致地貌,齐藤一便能感知此地贫穷交加,物产不丰,自古便出不了读书人、更莫说为官为政之辈。
不过以王宗超的角度观察又有不同。
“这山村一股凄惨悲哀之念笼罩,还夹杂着恐惧之意,可能是出事了,我们赶快过去吧。”说完,王宗超将拎着的老猫往齐藤一手上一塞,一马当先下了山头,进了山村里。
山村不大,王宗超轻易找到出事的地点,那里已经有二三十个村民围着一间屋子,其中不少人还身穿孝服,多数人都面如土色,正以颠颤的语调在议论纷纷,束手无策的模样。
王宗超分开人群进去一看,一时也愣住了,那家屋子大门正中书斗大的‘奠’门内设有牌位、香案、蜡烛、供品等,显然正在办丧事,但灵堂的供桌上原本该燃着的一盏长明灯已经熄了,更奇怪的是,正中摆放灵柩之上竟然不见了死者。
而在屋外一棵合抱粗细的大槐树下,一位骨瘦如柴,身穿寿衣的老妇人双手抱住树,正巅颠的跳个不停,仔细一看,只见那老妇人的十指竟然都嵌进了坚硬的树干里,拔不出来!
一个身穿法服像是主持法事人正一口又一口将狗血朱砂喷到老妇人身上,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几个身穿孝服的人正围着老妇人在地上不停磕头,嘴里还念念叨叨着什么“老人家放心上路吧,我们会多烧写纸钱纸人让您去后好用”,“老太太放心去吧,您儿子媳妇生前对你不好,她会遭报应的。”之类的话。
“诈尸了?”这点即使王宗超不懂道术也可以轻易看出来,但他偏向于暴力解决问题,一时也不知道怎样做,难道要当着一群孝子贤孙的面将老妇人弄下来全身骨头都拆散了让她彻底“安息”不成?
“各位乡亲让让,天师爷来了!”正在这功夫,陈伯也领着齐藤一挤入了人群,齐藤一见到这种情形,叹了一口气,手一扬,一道符纸飞出,自动贴到老妇人那喷满了狗血朱砂的脸上,老妇人顿时躯体一僵,瘫软下来挂在了树上。
在场的许多村民顿时将目光都集中到齐藤一身上,那是一种即将溺水失救的人看到救星的眼神。
“乡亲们,这位就是天师爷……”陈伯迫不及待地将齐藤一的神通向四周的乡亲做了一番介绍,虽然不无夸大之处,比如王宗超倒变成齐藤一从天上召唤下来的护法神将了。
那位刚刚用狗血朱砂喷老妇人的老者看来是乡里叔公辈的,听完陈伯介绍后当即眼眶一红,朝周围一大堆人喊道:“乡亲们,快来迎接天师爷啊!咱村有救了!都能活命了!”
霎时,一群人哭天喊地般涌了上来,包括许多之前被诈尸下到躲在屋子不敢出来的妇孺老幼,个个喊着“天师爷”,被这气势一震慑,齐藤一手足无措之余,也感慨万端,这贫穷的小山村里民风原是如此淳朴厚良。
“天师爷,姥姥身子弱,脸上长出恶疮后不到两天就归天了……呜呜……刚刚真的很吓人,先是供桌上的长明灯灭了,接着姥姥坐了起来,平伸双臂就朝着舅舅去了,舅舅满院子跑,姥姥紧追,跑累了,舅舅倚在老槐树下喘粗气,姥姥一对手臂就刺了过去,舅舅低头避开,姥姥的十根手指就嵌进了坚硬的树干里,拔不出来……”这时一位半大小伙已经迫不及待向齐藤一哭诉起来。
“好凶猛的墓煞,将活人生生克死不说,若是人死得早了,残余的墓煞过盛,甚至还会将人化为僵尸。”听了小伙的哭诉,齐藤一越是心惊。
其他村民也纷纷犹如蒙冤已久的苦主遇上青天大老爷一般纷纷向齐藤一诉说起来,据他们所说,这些天来村中除了不但死人之外,还怪事频发,连村中用于饮水的大水塘中都涌出大量如血的红水来,搞得他们最近连水都只能到远处山林中挑山泉,而今晚更是出了诈尸这等恶事……言词到了悲切之处,早有人忍不住放声痛哭,十多天来,这个与外界形似隔阂的小山村陷入了莫大的恐慌和萧条之中,阴霾愁雾,笼罩于这个千百年来安静恬适的小山村之上。
闻听了众人的陈述,齐藤一惊心感慨不已,却突然生出一丝愧疚:如果,我道术不济,不能为他们化解灾劫,怎么办?
此时一些村民想将已经瘫倒的老妇人从树上抱下敛入棺材,但那老妇人十指陷得太深,一时竟然拔不下来,王宗超见了只好上前朝树上击了一掌,树身震荡这才将老妇人的十指震脱出来,然后亲手抱起老妇人轻薄得似乎没有二两重的遗体敛入棺材。
之后齐藤一吩咐村里人取了七枚枣核,磨成枣钉钉入老妇人的脊椎,这才彻底绝了煞气,杜绝再次尸变的可能。不过枣钉钉尸也就对普通僵尸有效,要是僵尸王,一身尸气完全可以将钉入尸身的物体蚀化腐烂,要钉住它起码要戮魂钉那个级别的宝物才行,若是铜甲尸,就不知要什么神兵利器才能钉入它的不死不坏之躯了。
“天色已晚,不好勘察风水地貌,不如大家先去休息,明日一大早起来再作计较。”齐藤一提议之后,村里人自然无不照办,刚刚那用狗血朱砂喷老妇人的老者其实就是村长,立即将自己的屋子,也就是全村最好的屋子腾出来请齐藤一两人搬进去住,并拿出自酿的陈年老酒、杀鸡加上好几个熟鸡蛋招待两人,这已经是他们村能够拿出来的最高规格款待了,要是齐藤一稍为表达一下喜欢牛肉的意思,他们甚至连宝贵的耕牛都能宰了招待齐藤一。
其实两人随身的空间袋与空间戒指中是准备有大量食物的,本想推辞,但反而搞得村民们诚惶诚恐,不知道什么地方做不好让天师爷不满意,最终齐藤一只得全部收下了。
“有道是好事一定要在自己家乡做,果然很有道理。同样是处于穷乡僻野,同样是饱受死亡威胁的山村,同样属于己方阵营,这里与特兰西瓦西亚城给我带来的感觉完全两样!”为了让村民安心,齐藤一往自己肚子里塞了不少东西,饱饱滞涨有些消化不良,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分甲鼠等人这种肆意坏人风水的作为,委实伤天害理,此事过后,也不能让他太过逍遥自在了。”王宗超在感叹之余,也说了一句。
“嘭!”没想到一句话说出来后,齐藤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盘碗筷叮当响,神情激动,倒令王宗超一时愣了。
“哼!盗墓贼哪有不伤天害理的!我们常在愤慨火烧圆明园,愤慨八国联军洗劫紫禁城,却不知百年乱世以来,通过盗墓者流失海外的国宝比外国军队直接抢掠的还要多上几倍,甚至改革开放后还禁之不绝!……何况那些还是他们盗得走的,盗不走的瑰宝被毁坏在底下的更是不计其数!嘿嘿……若是长城也能盗走卖钱,我们现在还不知要到哪国去看长城呢!”齐藤一突然间激愤难言,这番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齐您这是不是喝多点了?”王宗超愣了一会才小心问道,要知道齐藤一一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遇事也都很冷静,哪曾这么激动愤怒过?明天还要早起办事,要是他真的喝多了可不好办。
“没事,一时有感而发罢了!”齐藤一也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话题问道:“你去看那僵尸墓,情形怎样?”
“看是看过了,不过进不去,因为墓道浸水了,似乎因为当时分甲鼠等人盗墓时用了炸药导致地下水倒灌,只是那底下水是带着刺鼻腥甜气的浓稠的红色液体,竟然像是血,而且还带毒,任何人都无法进去。由于那地方本来就处于低洼地带,也无从排水,所以周边打盗墓主意的人都束手无策,希望消灭僵尸王的除魔卫道之士也都进不去,估计只能等待十多天后农历七月十五的中元鬼节才能动手。那时鬼门关开,阴气大盛,僵尸王肯定要出来拜月修炼,凝聚成铜甲尸之身,只是那时天地间一切妖邪鬼怪都会力量大增,对我们极度不利。”
“是地血脉!”齐藤一呼地站了起来,“中国风水学中,地脉有灵脉和凶脉之分。灵脉汇聚之处,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而凶脉聚汇处,则是凶煞至极。其中血脉更是最为凶险的几种凶脉之一,传说中,血脉现世,方圆千里都会被煞气血腥笼罩,生物绝迹、人畜死尽,十分的凶险。好在血脉形成非常困难,上万条山脉也不见得能形成一个血脉,但竟然也被我们遇上了,实在只能说句操主神他妈的!”
竟然连齐藤一也再次失控爆粗,可见这次的剧情已经刁难人刁难到什么地步了。
“不过有生必有克,灵脉可破,反之凶脉同样可破,《上清符箓》的风水学中也记载了泄其煞气,破了地血脉的方法,刚刚村民也说了他们的池塘中涌出红色,想来也是由此导致,明天我们勘察风水,再想办法动手。”
“老齐我看你心情很糟,不如说点好消息让你高兴下……这次我杀了那几个黑衣人的同伴,可收获了不少东西。”见齐藤一情绪难以平静,王宗超笑了笑,从空间袋中取出一堆封在塑料袋中的东西,又补充道:“不过你小心些,这些玩意是从那三个用毒的人身上搜了出来,难免有毒,所以还是隔着密封袋看吧。”
“这是什么?”齐藤一定神看时,只见都是些小瓶小罐,上面写着软筋香、万妙散功烟、化尸散、九阴汞粉、赤阳丹砂、鹤顶红、鸩酒、白日醉、雪莲子、百年紫芝草等等药名。
“咦?都是些难得的毒药与药宝啊,特别是雪莲子、百年紫芝草,不但可以解毒,而且服下一片,都可以增长一两年功力,虽然服多了,身体有了抗药性效果就不明显了。”隔着透明塑料袋越看,齐藤一越是惊讶,他的道术中也包含医术,所以对于药物也并不完全是门外汉,只是不比华大夫精通罢了。
“好是好,但也不排除他们会做些手脚,比如故意写错药名,为了谨慎起见,还是送给华大夫检验过后才用吧。尤其其中那个化尸散,主神处兑换价格可是挺贵的,当年我就是缺了这药所以药炼才无法真正圆满,有了这个就终于可以补足缺陷,练成后绝大多数毒药就对我无可奈何了。”王宗超笑了笑,又抛出绢书一本。
“《百毒真经》?看名字应该很牛,这也是你的收获?只是那群人未免也太大意了吧,这么重要的典籍放身上岂不是便宜了杀他们的人?”估计不到杀了三个小BOSS也能爆出这么好的东西,齐藤一有些惊叹王宗超的好运气了。
“首先,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变态记忆力,我看上面成千上万种药方以及养蛊秘术,多数人背几年也背不下的,只能放在身上当工具书参考。其次,这书也是设了陷阱的,我原本放些蚂蚁在书上爬,蚂蚁没事,就还以为书上没毒。幸好后来我多了个心眼,先在书上浸了蜂蜜,然后抓了一只野狗绑了它的脚让它舔,没想到它添了一页没事,但舔了几十页后就一命呜呼!”
“那他们肯定是在不同的书页上抹了不同的药物,接触单独的书页没事,但接触多了药物混合就会生出剧毒来,果然还是很阴险的!”齐藤一打了个寒颤,要不是王宗超心细,还真有可能中招。
……
正当王宗超与齐藤一谈话间,几十里外的密林中,一位黑衣人正跌跌撞撞地奔逃,只见极为狼狈,衣衫褴褛,身上染满血迹。
“几时曾吃了这样的亏?”黑衣人咬牙切齿,双目中怨毒如焚,之前他在日间遇寻机暗算金刚宗的风禅时被一个陌生青年高手所阻,坏了一项计谋,这才纠集了三名门中师兄弟去埋伏那青年高手,凭着门中秘术一路跟踪,到了偏僻之地,就准备放散功毒烟下毒手。
没想到他们联手连绿林魁首、白道英雄都杀了几个,却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下栽惨了,原本那青年一直在他们的目光监控之内,却在一个转折间,借一棵大树掩饰一下子不见了踪迹,当他们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应变时,随着淡淡的金芒一闪,自己的两个同伴的脑袋就随着这金芒的轨迹整个爆开,随后他才听到一身强弩破空的刺耳音爆,感受到刮面如刀的劲风!
接着,那青年以苍鹰猎兔猛虎扑羊的猛恶气势扑至,眨眼间就将自己剩下一名同伴的头砍得飞上半空,幸好自己应变还算快,及时放出自己豢养的上百只食人毒蝙,这才稍稍阻挡一下对方猛恶的势头。
没想到对方双手凝聚出冰火双刀,冰火二劲涡旋圆转犹如龙卷,近距离绞杀之下,自己毒蝙顿时损失惨重!
那些毒蝠品种极杂,齿上带毒,都是在深山荒洞中栖息的怪物。他花费了巨大精力,数十年来用毒死的人兽尸体喂饲它们,令蝙蝠们浸染毒素,代代相传,才终于演变成这样令人恐惧的武器。一下死上许多,当时让他疼得心中在滴血一般!但是对方施展的武功却让他一下明了,竟然是水火刀!
“高翔是你的什么人?”他只来得及在惊怒之下喊出这句,对方已突破毒蝠群飞扑而至,一拳轰在他仓促招架的双臂上,顿时将他双臂震折,五内俱伤。
还好他喷出带着毒针的血令对方稍为一退,同时操纵毒蝠将他团团围上,这才争取到时间与自己豢养的本命灵蝠合一,飞上空中,拼着再中了对方一记凝冰成针的暗器,这才得以逃命。
对方暗器力道惊人,自己人蝠合一的蝠翼刀枪不入,却被一下穿透并重创自己,让自己此时已经支持不了无法飞行,实在狼狈到极点。
“好狠!好手段!!不过眼下我毒罗门与姜家、阁皂派三家联手,若不将你生生练成尸偶傀儡,怎消我恨!”踉跄奔走间,黑衣人心中怨毒恨意无从发泄,不自觉中怒吼出声。
“是啊,他下手一向很狠的,人家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被打得好疼!”清脆娇憨的声音,却又透发着生人莫近的冷漠,近在咫尺响起。
声音轻柔,但在他耳中却犹如惊雷,惊得他全身寒毛炸起,火速转身。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有着优美曲线的人影,却带来比夜晚更深浓的黑暗,那是人形黑暗。
“杀!”
一道灰白的巨大扁物从黑衣人后脖突生出来,渐渐的展开折叠的翅叶,变成一片上宽下窄剧刀一般的东西,那是一黑一白两片巨大的蝠翼。
迫人的寒气和腥气直朝那美丽的人影涌去,翼膜扁平锋锐如刀,骨撑尖端尖利的勾爪寒光闪烁,无一不是带着剧毒的杀人利器!
虽然他甚至连对方面容都没有看清,但他可不认为深夜荒林中突然冒出的诡异人影会怀什么好意,所以只有杀!
“真像!”那人影犹如轻烟向后飘退,口子发出轻轻的叹息。
“可惜有一点不像,你身上……好多血啊!”
随着这话,他身上刚刚被重创不久的伤口一阵剧痛,鲜血化为飞流纷纷朝那汹涌而去,就像一群闻到花香倾巢而出的蜜蜂。
“啊!”他刚刚发出一声惨叫,强烈的眩晕转眼间化为浓烈黑暗将自己的所有思维吞噬殆尽,之前的重创已经让他失血颇多,哪里承受得起这下釜底抽薪?
“你带毒的血,真的很臭!”这是他的意识永远陷入黑暗之前,最后听到的一句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