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龙虎山主峰最高端层面的战斗已可以说分出胜负,不过整个龙虎山群,依旧厮杀处处,激战未息。群山碧海之间,雷音滚滚,剑光如电,各种法术闪耀,秘术无华,不时的出现惨叫声,惨叫声更是伴杂着各种咒语声,或高亢、或生涩、或淡漠、或低沉,随着无数咒音响起,那一处天地间的元气已经沸腾了。
“嘭”的一声,一名低阶天师教弟子全身从头到脚粉身碎骨,白森森的骨岔混着碎肉、红筋、鲜血和污泥喷洒出老远,看上去仿佛一朵血色莲花。
一名赤着双足,两只大脚盘比普通人大了三倍以上,目光尤其邪佞的高瘦和尚双手合十,立足于那名天师教弟子原本站立的地方,朝众人咧嘴而笑。当即就有四五道雷法朝他轰然而落,然而随着凶戾的赤色血芒一闪,和尚已经不见了踪迹。紧接着,几十丈外又有一名天师教弟子被从上而下的巨力轰然压爆,那名和尚依旧凭空出现,带着满脸戾气,合十站立在由血肉铺洒成的莲花中心。看起来他似乎是不断跃高落下将人生生践踏碎尸,但偏偏跳跃起落间毫无半点痕迹可循,仿佛凭空瞬移。
此为“步步生莲,一步一血莲”。看来这是一名将佛门的“神足通”练到邪路上的妖僧。
距此不远,还有一堆白花花的肥肉正在地上滚来滚去,足以填满一间大屋的肥肉剧烈翻滚颠震,轰隆隆地震荡空气引发狂澜呼啸,竟然给人一种山崩海啸灭顶而至的威压,所到之处,当真房倒树塌,无物能存,就连岩石都能摧枯拉朽碾压成齑粉。地面仿佛被上百颗高爆手雷引爆一般蹂躏着,一层层厚土就像波浪般从四面八方咆哮奔涌。
几十名天师教弟子在一所道观之前勉力抗衡,阻止肥肉靠近,但飞剑刺上去却根本无法刺透那奇厚的肥肉,反而被死死吸住收不回来。雷法轰上,也只能留下一片片焦黑,无损根本,一时给压制得节节败退。
那却是一名因过分贪婪而冒然服用一株快要成妖的“千年肉太岁”,以致肉身被妖化的邪修,虽然修道境界不足为道,但一身蛮力之大,一身肥肉防御之强,就连金丹修士也很难将他一下诛杀。这一群天师教弟子都仅仅是练气期,一时根本就拿他没办法。
激战中,三位天师教弟子退到一棵两人粗的老槐树下,却冷不防槐树上浮现出一张满是树皮的恐怖人脸,双目绿光幽幽。紧接着老槐树突然活了过来,树枝漫天狂舞乱抽,树根携带大量泥沙连根拔起四处盘卷,仿佛化为一只狩猎的狂暴章鱼,将那三名天师教弟子毫不留情地勒困卷入,在无数骨骼破碎声中转眼间就给揉捏得不成人形。
槐树转眼间就被其余惊怒交集的弟子发剑斩成无数块,但一名原本藏身树中,犹如幽灵般的绿衣老妪发出桀桀怪笑,身形潜地一闪,随即转寄到其他树木里去了。她其实是树魅精怪,每一棵树木都可以成为她的寄身之所。如今整个林山碧海,对于她而言,就如同鱼儿入海一般来去自如。
只稍为一转,绿衣老妪就转移到一棵梧桐树内,这一次,梧桐树没有活过来,但树身却突然开出几朵绿色怪花,越开越大,紧接着“嘭”地一声炸爆开来,无数长着尖锐倒刺的花籽四处乱飞。
极为猝不及防的天师教低阶弟子被花籽射中,身形立即僵直不动。身上被花籽射中的位置,四周皮肤的血脉都高高地鼓起,血管从紫红色一寸一寸变成青绿之色,就仿佛身体中正缓缓生长着叶脉。他们的面色、眼眸都纷纷发绿,头发、胡须、睫毛、汗毛,全都变成了稚嫩的细细草绒草藤,随着山风四散飘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由血肉之躯转化为稻草人一般……
另一处山头,令几名定力不深的道士一闻就神魂颠倒,肢体酥软。但待那美女走近之后,却毫不客气把其中一人一下抓住,张嘴一啃,就像啃一个脆苹果般把那人的头颅啃成两半,白色脑浆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然后把尸体丢在一边。
距离稍远的一位天师教弟子飞剑骤发,疾如闪电,当即由那美女高耸的深深刺入心脏,然而诡异的是,伤口却全然没有鲜血流出。
美女嫣然一笑,将犹如初笋的柔臂向前一伸,手臂立即如同一条白蛇般延展出去五六丈,紧紧缠住刚刚发剑的天师教弟子,生生拖到身前。与此同时她另一手的指甲暴长,轻易插入对方胸膛,把一颗血淋淋而且还在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塞向自己上的剑伤。
那道半尺长的剑伤两侧立即长出一排獠牙,就像一个恐怖的巨口,几下咀嚼就把那送到嘴边的心脏咽下,又仿佛很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呕出了一团混合着浓稠血浆,犹如无数蛆虫缠绕到一起,不断蠕动,令人毛骨悚然的线团。美女伸手接住线团,又将线团塞入那刚刚被挖心惨死的天师教弟子伤口内,那伤口随即被线团缝合收拢,看上去仿佛一只嵌入皮肤的丑陋蜈蚣。紧接着那弟子翻身站起,双目无神,七窍流血,又弯腰拾起自己的飞剑,以一个无比扭曲怪异的姿态毫不留情地杀向自己的同伴,豁然已经化为一具傀儡。而那美女上的剑伤则早已彻底合拢消失,艳红的血浆在滑腻无暇的肌肤上流淌,予人一种怵目惊心的妖艳。
很显然,这位美女表面上虽然还是人形,但无论身心都已经彻底不是人了。确切的说,她甚至不是一个单一生命体,而是无数蛊物形成的人形聚合体。
被镇入镇魔井内的邪修改过自新的固然有不少,但却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积怨成仇,因仇而疯,由疯成魔。在漫长的囚禁中,心性修为原本就不足的他们的理智、情感乃至记忆都已逐渐麻木、泯灭;原本就已不属良善的心肠变得更加扭曲丑陋,无可救药;支撑他们存在下去的信念已经不再是恢复自由,而是复仇,是最疯狂,最彻底,最肆无忌惮,最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
这些人不择手段,或者不惜在自身体内养蛊,让蛊物不断吞噬自身直至彻底取而代之,或者选择将自身妖化、魔化、尸鬼化来获得超越应有境界的寿命,为的仅仅是能够有朝一日向天师教疯狂报复而已。或者从某种程度讲,他们其实早已死了,剩下的只是继承了他们的躯壳与力量,唯有杀戮与兽性本能,游走于生死边缘的一具具行尸走肉而已。
所以他们已经是一群无法交流,不可理喻的疯子、妖魔、尸鬼、复仇工具,即使是张衍修与影魔教主也不会想着把他们收为手下。不过这两位深谙玩弄人心之道的大师却索性推波助澜,放大强化他们原本就无比强烈的怨毒与杀性,激发他们的潜能,放任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只凭着狂暴本能在龙虎山各处疯狂杀人,疯狂破坏,权当废物利用。如今这群家伙根本就不存在衡量得失的理智,哪怕是张道陵带着十万天兵降临在他们面前,也依然会照杀不误,至死方休!
另一边,褚敬福带着一群一贯道弟子且战且退,一个个、一片片的文字围绕着他们四周,如山一般的横亘着,散发着一种古老肃穆的浩然之气,辟邪驱魔,力保不失。
不久前褚敬福为强夺瘟神符印而不息燃血祭神,修为本该下降半个层次,不过他毕竟因公负伤,路中一特别赐予他一缕龙气进补,修为不减反增,如今凭着中品请神修为,面对一群不到金丹级的邪修,只要对方数量不过多,倒是不难自保。而且由于他们所用的并非天师教或者道门正宗功法,那些邪修大都还不会与他们死掐到底。
不过这位路中一的得意弟子,南方政府中大师范一般的人物如今却一直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不得不说,短时间内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对他,或者说对所有人的冲击都实在是太大了。
无论是王宗超的惊天一击轰退两大元婴修士连带大破龙虎山护山阵法、翻覆龙虎山风水局势。还是连续现身的白骨姹女、血婴童子、星奕士、影魔教主等邪修的层出不穷的种种邪叵奇奥的神通异法,以及一场惊天动地煌烈非凡的一场场对拼,都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们的想象力极限,令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场不真实的噩梦中一般。
原本在褚敬福想来,天师教实力无疑凌驾于华夏各宗各派之上,虽然他对一贯道忠心耿耿,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今华夏北强南弱的形势之所以还能维持下去,天师教占了一半以上的功劳。就算身为陈囤之师,实力绝高的王宗超,面对天师教也不得不选择低头妥协,乖乖受约前来。但是现在看来,王宗超之前的行为哪里是在低头妥协?简直就是在扮猪吃老虎,陪小孩玩过家家!南方政府倚重的天师教,在王宗超面前大概只是笑话罢了。
不过他其实却不知道,王宗超固然实力高强,但还万万达不到碾压天师教的地步。如果不是一系列的后继变故,王宗超在运用“三境合一”拼死一击之后,基本也就是丧命在“五雷天心正法”以及一群狂怒的天师教弟子围攻下的结局。至于后来王宗超诛杀血婴童子,对决星奕士,击溃影魔教主与张衍修等人,也是在相当程度上因张元旭借出的“三五雌雄斩邪剑”,以及张静姝的舍命一剑协攻才有这等战绩战果。
正由于这两层误判,王宗超的实力在褚敬福等人的心目中已经无限拔高、拔高……拔高到一个地仙以下无敌手,甚至不弱于地仙的凶残程度。这种程度的实力,对于一群倾向于天师教或者南方政府的修士的心理震慑自然是巨大的。即使褚敬福对一贯道与师尊路中一再有信心,也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一点——如果王宗超当真翻脸打上天台山,那么一贯道这个名词就会永远成为历史了!
王宗超实力的重新定位,再加上天师教从此重创不复以往的威势,南北局势彻底失去平衡,以及许多实力高强的邪修重获自由对局势可能造成的影响……种种千头万绪,令褚敬福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自己以及一贯道日后路在何方……
由于一时分神,褚敬福没有留意到一名身材矮胖嘴巴奇阔的中年壮汉立足高处,对着他们一群人发出“咕”地一声大吼,嘴巴大张,立即就有滔滔水势从口中狂泻而出。水色幽绿恶臭,显然饱蕴奇毒,而且滔天浊浪之中还有一条暗红色的恶蛟发出“昂昂”怪吼,翻江作浪,直欲择人而噬,那却是他的怪舌……
褚敬福吃了一惊,忙乱中本能地祭起“君剑之势”,金中带紫的滚滚剑气犹如匹练横空扫出,当即将那形如恶蛟的怪蛇从中斩成两段。但是剑气中蕴含的强烈神力波动却也将附近的一个道观的防御法阵撕开一角,更严重的是大量腐肉蚀骨的毒水混合着浊血四溅暴洒,必将造成上百死伤。
就在此时,满空洒下的毒水去势骤缓,紧接着反地心引力地逆流升起,一滴水珠都丝毫不漏地,纷纷直朝天空升起,全部落入一个无比漆黑深邃的,犹如虚空中直接开出的无底大洞中去了。
另一边,化身肉山大魔王的邪修仿佛狂冲猛撞的重型压路机一般摧枯拉朽的攻势已经停止下来了,一名有着铁青皮肤的轩昂巨汉悄无声息地从地下钻了出来,仅仅伸出单臂就将那邪修臃肿庞大的身形止住,轻松举起……
绿衣老妪刚刚遁入一棵柳树,随即惶怒尖叫,左冲右突,但却已经无法脱离那棵柳树,紧接着那棵柳树开始变得犹如纸制一般,幻化成一堆符箓,形成一个坚固的囚笼……
裸体美女刚刚抓住了一个道士,紧接着原本滑腻无暇的腹部裂开一个血盆巨口,几下就把人连皮带骨吞了进去。但还未等她的腹部重新合拢,腹内的道士就化为一团符箓,四面散开,布满美女全身上下体表,令她当场僵直不动……
与此同时,许多怪虫开始在龙虎山各处出现,大肆吞噬起张衍修之前留下的无数血吸虫……
“原来是茅山派前来救援了……”褚敬福稍为松了一口气之余不胜唏嘘,心中百感交集。
……
“师妹……都是师兄……愚昧无能……”
镇魔井之前,面对着化为金石玉雕的张静姝,张元旭泪流满面,山风吹过山间,渗入林中,吹在他身上,从发肤一直冷到了骨髓。
只因他很清楚,之所以如斯惨痛局面,一切全是他的错。
他的错,不仅仅是看错了张衍修,更在于他在把握大势上的严重误判。
眼下已是末法时代,修道者纵因天路重开一时而得以回光返照,也已经无法逆转大势。如今的修道者,最明智的选择就该是离尘避世,尽可能不介入世俗纠纷,低调潜修,以求最后的超脱。越是不忘祖上的荣光,越是放不下名利,越是深陷万丈红尘,试图左右世间大局、阻挡滚滚人道洪流的去向,越是没了气运。天师教的遭遇,虽然始于看错了张衍修,但要是天师教不试图介入南北政局,不因正邪、名利之念以及立场成见去针对王宗超,又岂会有那么多的破绽遭张衍修设计,导致如今无可挽回的惨痛教训?
不过追悔是追悔,如今却明显还不到追悔的时候,眼前镇魔井出入口依旧敞开,等着他全力去堵;众多邪修依旧在龙虎山肆虐,等着他去杀。
但就在此时,眼前几十道犹如水桶粗细的银光从天而降,轰然砸落下来。一时星辰之力狂涌,整个世界顿时变了颜色,所有物景一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虚无。
张元旭大吃一惊,还道是星奕士骤然发难,但随即又发现星奕士依然处于无数武者虚影围绕之中。而那满蕴星辰之力的银光却隐隐显出巨蛇之形,先是轰然而落,将龙虎山大阵再次震得剧烈晃动,随即又化为千万根儿臂粗细的银色锁链,在空中扭成了奇异的图案,一根缠着一根,一根连着一根。每一根锁链之上,都有星星点点的璀璨白光闪动,真似个银河落地,无边无际,绚丽异常,让人犹如进入了梦幻的世界。
宛若星河的锁链不断串联扰动,仿佛可以一直连接到无比遥远的宇宙深处,紧接着一只巨大星辰天蝎顺着星河锁链从天而降,张牙舞爪,精亮如电的倒钩带着蓝汪汪一刺而来。倒钓还没有刺到,四面爆裂的星光就已经四面扑开,好像锋利的飞剑,笼罩住了整个龙虎山主峰。
与此同时,随着隆隆的马蹄声,一只背生双翼的巨大天马沿着星河锁链猛烈奔腾冲击而至,快速得宛如流星轰击,尖锐的独角带起强烈劲风,以及穿山洞岳的威势,直撞向张元旭。
“是西方人的星辰法术?”虽然对方运用的同样是星辰之力,但张元旭转眼间就看出其演绎组合的星图却与东方的星宿划分有着明显的差异,看来应该是西方人的星座划分。
“是星相师?这群家伙也有人介入了?”不远处观摩战局的安德雷斯喃喃道,熟悉西方法术的他,足以辨明对方使用的是巨蛇座以及相邻的天蝎座、天马座星图变化。
由于连番激战,张元旭的实力已经下降到金丹级程度,但仍然寸步不退,勉力发雷抵挡。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只是一击,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天蝎座与天马座就被一并击溃成无数星辰碎片。
“只是虚张声势?”
张元旭刚刚醒悟过来,就惊觉背后镇魔井中银辉大作,数以千百计的无数人形星辰顺着星辰锁链的牵引,纷纷穿梭飞出,仿佛突然绽放了一场无比巨大辉煌的烟花,一道道横贯天际,向四面八方落去了。
原来刚刚降下的星辰星座根本不是为了攻击,真实目的只是为了将镇魔井下尚且隐藏不出一群邪修统统接走而已。如此大的手笔,也应该是事先与井内的邪修早有联系,暗中授予感应星力的器物,让他们自愿配合才能做到。
这些飞遁的星光或虚或实,并非每一道都藏有人,给他人拦截制造了不少困难。不过张元旭虽然做不到全部拦截,但若是全力出手,拦截其中的一小半应该还是不成问题。不过如今的他只是木然看着这一切发生,并无动作。只因拦下这群急于逃走的邪修,把他们强留在龙虎山上,也只能给天师教弟子造成更大的死伤而已。如今的张元旭已是心灰意冷,已经无意去强撑强为了。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的是,身化星光遁走的不仅仅有一群邪修,而且还有星奕士。或许他是对这些与东方迥异的星辰法术感兴趣,或者也是他本身已寄托星空,所以被一并带动,转眼间也身化星光飞遁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武神手镯以及一群慢慢消失的武者虚影。
“竟然戏耍某家!还是说某家实在太重了带不走?”
一个身高超过二米五,铜铃大眼,头顶长着一对犄角的大汉带着一脸恚怒骤然跃出镇魔井,重重落到地上。
只一落地,整个龙虎山主峰都明显地有一种向下猛沉的感觉,花岗岩地面顿时出现惊心动魄的大裂缝,而且还在不断向下塌陷。
这不是任何刻意而为的破坏、示威行为,纯粹是因为这位大汉实在太重,重到连花岗岩地面都难以承受的地步。
大汉其实很瘦,瘦得骨架嶙嶙,近乎皮包骨,但他的骨架却实在太粗太大了,大到仅凭着一副骨架就远比任何壮汉都要魁梧雄壮的地步。
大汉的手上捏着一颗闪烁着璀璨星辉的钻石,只是随手一捻,这颗钻石就彻底碎成肉眼无法看清的灰尘。
“原来是大力尊者……”
张元旭手持双剑,冷冷对着刚刚跃出镇魔井的大汉,护着身后已经化为金铁玉雕的张静姝,寸步不退。
“竟然是‘三五雌雄斩邪剑’?拿来给某家看看是不是假的!”大汉目光一转,随即大步向张元旭走来,他的目光仅仅落在“三五雌雄斩邪剑”上,至于张元旭,似乎还不怎么被他放在眼里。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步步走来,但每一步,脚印都深深没入地面,仿佛那不是坚硬的花岗岩地面,而是无比软弱的淤泥。
没有震耳欲袭的声音,也没有天地震动的气势。
无比狂暴的声音,于是悄然无声。
无比剧烈的震动,所以无法感知。
只有张元旭感受到大地充满了狂暴的,一下比一下强烈,一下比一下霸道的震动,他的双脚颤抖起来,残破的靴子尽数成屑。那道颤抖传到他的腿上,裤子瞬间撕破,紧接着就是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到身前地上。
但是他不能退,不能飞身而起,因为张静姝就在他背后。
大汉走近了,伸手抓向“三五雌雄斩邪剑”。只是无比寻常的当头一抓,毫无速感,却仿佛是黄河堤坝后酝酿了数百年的一次大决口,带着几千几万吨沉沉的泥沙和无穷无尽的怨念,将滞后的汹涌激荡一次性全部爆发出来。
但这一抓却突然中途变向,迎向一方不过两寸见方,却有着重如泰山峻岳的庞然威压的洁白玉印。
玉印挡下了,但大汉脚下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地面却已经彻底承受不了这股骤增的巨压,当即崩碎成滚滚泥石流,轰然倒泄入镇魔井。失去立足凭依的大汉四肢乱舞,雄伟的身躯万分干脆地随着滚滚泥沙坠回镇魔井内。
……
另一边,张衍修与王宗超一逃一追,转眼间就掠过了上百公里,带着撕破长空的滚滚气流,直朝滔滔无尽的长江边上而去。
由于剧烈地燃烧精血,张衍修的身体已经彻底干枯下去,化为朽木一般,随着精血已经燃无可燃,他的速度开始变慢,与王宗超的距离越拉越近。
眼看着张衍修已经逃无可逃,但他的干枯躯体却突然剧烈炸爆,化为千万块血肉碎片,每一块都以急速飞射爆洒入长江之内,转眼间十几里的长江河道,到处都被他的血肉覆盖洒满。王宗超虽然随后伸手抓摄急捞,但也只抓到了其中一小部分。
无数血吸虫早已聚集分布在这一带江水中,一条条游走窜动,将他的每一块血肉的一口吞噬,又纷纷潜入更深的江底,或者游向更远的河道以及无数的长江支流,甚至于无数地下水暗道,其中又有许多血吸虫迅速寄生于各种江中鱼儿,或者在江中游泳作业的游人与渔民,要让王宗超彻底无从追踪。
这些血吸虫却是他的本命使魔,不仅聚散自如分裂无数,而且有可能是血族历史上最强的,最难杀死的使魔。只因当初的血族亲王在选择将全部精神力转寄张衍修身上时,就已将全身蕴含着海量血能的魔性之血都尽数喂给自己的使魔,使其空前强大。到了东方之后,他又不断收集各种蛊术邪法将之培养改造,将之疯狂繁殖,遍布长江水域,荼毒无数百姓与牲畜,为他暗中提供源源不断的精血以供修炼邪法。
如今这无数血吸虫都吞噬了他的一块血肉,也不知哪一块才是他的真正灵魂所寄,只要走脱了,日后就足以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张衍修充满怨毒的精神波动遍布四面八方,仿佛他已经化身亿万,滚滚传来:“你是杀不了我的,哪怕你将方圆几十里内的所有生灵都彻底毁灭,我都未必会死!你等着吧,下一次,我将……”
“没有下次了!”
随着一声冷笑,王宗超骤然一指,先前被抓摄的一部分张衍修血肉转眼间就被压缩成一个小点,紧接着轰然炸爆,化为千亿道细小剑丝,势如绵绵春雨,犹如巧线穿针,纷纷扰扰绵绵密密地弥漫密布方圆几十里,似慢实快地漫天飘洒落入长江中去。
此为“御弘观微之剑”!
每一道剑丝,都循着无法伪装无法隐匿的生命气机牵引,精准地对准了一只血吸虫而去。入体之后,又大肆掠夺吞噬生命元气,不断分裂繁殖,再破体爆发,再沿着特定的生命气机去追寻下更多的牺牲者。
转眼间,数以千万计的血色浪花就在几十里内的长江水域纷纷炸开,每一朵血色浪花,都代表了一条血吸虫的彻底粉身碎骨,但是绵密无尽的无穷剑气依旧无尽扩散,向更远处尽情铺洒漫布。
剑气到处,江水激荡,一朵朵炸开的浪花之中,隐隐可见一张张面黄肌瘦而又充满悲伤与愤怒的人脸,又见一个个包罗男女老幼、营营苍生的身影扬臂挥剑,他们的形象皆虚,但是挥出的剑气却计计是实,道道直指遍布长江流域的每一条血吸虫而去。一时怨气氤氲,恨意绵绵,怒火冲天,越来越炽盛的悲怒之意推波助澜,将本该渐见衰竭的剑气不断增幅、不断衍生、不断传递,送向更远的远方。
这一剑,不仅仅凭王宗超个人剑意而发,还引动了整个长江流域的千万生灵对于荼毒血吸虫的愤怒与仇恨之意,人心合天心,天意并人道,将“御弘观微之剑”的威力推上一个更高的境界。
此为“御弘观微——万众剑势”!
数以亿万计的剑气,不仅仅针对了江水中的每一只血吸虫,甚至连已经寄生于百姓、牲畜体内的所有血吸虫也都不放过!
许多因血吸虫而久病沉疴之人先是感受到身上一阵微微刺痛,仿佛正在接受针灸一般,紧接着又有一种莫名的畅快感,原本蜡黄的脸也渐见血色,却不知道细若游丝的剑气已经透体而入,在几乎不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情况下将他们体内寄生的血吸虫彻底绞杀。
王宗超先前数天到处为人治疗血吸虫病,为的可不仅仅是行一时之善。他是在体验人心,感受无数人对于血吸虫的深恶痛绝之情;他也是在完善剑艺,确保有遭一日能够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尽诛虫患。
一切都如春雨润物,悄然无声,几不可感。直到江面的淡淡血色散尽,无数江畔百姓都还懵然不知,长江流域数百上千里内的血吸虫患,已经随着张衍修的彻底灰飞烟灭而一并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