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投屏上,手术暂时停止。
黄老缓缓闭上眼睛,“沈浪,来帮我捏捏太阳穴。”
听到黄老招呼自己,沈浪连忙凑上去,不断低头弯腰,和坐在黄老身后的各位前辈们道歉。
第二排坐的都是来自帝都、魔都的大牛,他们错愕的看着一名小医生得到黄老的召唤,就像是使唤自己家孙子一样,都心生羡慕。
沈浪小心翼翼的在各位大佬让出的一条狭窄通道内走道黄老身后。
“黄老,从文能做下来吧。”沈浪担心的问道。
黄老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过了足有十秒钟才问道,“在周从文做腔镜下食管癌切除术的时候,你觉得他能做到么?”
“不能。”沈浪实话实说。
“为什么?”
“我们三院从前做过食管癌根治术,但不太多,我见了不到十例,哪说错了您别说我。”沈浪努力卖萌,先给自己找补。
沈浪这种大心脏其实胆子很大,可是今儿的情况不一样,胸外科的各位前辈、大佬们齐聚满堂,沈浪属于一条小杂鱼,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可他担心周从文,壮着胆子小声说话。
“随便聊聊,说你干什么。”黄老笑道。
“食管癌根治术难度太大,不光要用到胸腔镜,还要用到腹腔镜。您知道,我们那个基层医院里腹腔镜还只能切阑尾。胆囊手术都很少。”
“我和从文一起毕业分配到三院的,我从来没见过他独立完成一台腹腔镜的手术。”
“所以我觉得根本不可能。”
沈浪实话实说,把自己所有的疑问都当着黄老的面说出来。
黄老身边的楚院士从沈浪的话语里对周从文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原来他真的不是黄老精心准备的一只手术兽,只是机缘巧合……也不对,是周从文一直在等待黄老的召唤。
至于自己当时要收周从文当学生,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模拟,这两个字你懂不懂?”黄老忽然问道。
沈浪直接摇头,“不懂。”
“有的人可以不用做手术,他看别人做手术的时候,自己脑海里就能模拟出很多信息。这,又叫做天赋,是祖师爷赏饭吃。”黄老淡淡说道。
“呃……”沈浪完全不懂。
“周从文就是这种人,他的天赋很高,真想知道是现在的他强,还是年轻的时候我强。”黄老微微一笑,“不说这个,1979年我在第二批出国学习人员的名单里。”
沈浪和楚院士以及周围来自帝都、魔都的胸外科主任们都安静下来,听黄老讲述过去的事情。
“我去的是克利夫兰诊所,在那里我见到了很多新的设备。当地的医生对我也很友好,给了我很多便利条件。我在那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监护仪、呼吸机拆坏了……也不说这个,上年纪了,总是会想起很多陈年往事。”
黄老顿了一下,“我看见崭新的胸外科、心外科手术,见了很多术式。当时没有手术录像,很多术式我只看过一遍。”
“然后就到时间了,回国后我对每一种术式都进行了总感觉,结合当时国内的条件作了一些改良。”
“这些都没人教,是我和团队的医生、护士一起摸索出来的。”
沈浪肃然起敬。
从前,黄老在沈浪的印象中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他是国内心胸外科的泰山北斗,定海神针。
很多术式都是黄老第一个做,然后在临床推广,912在心胸外科医生的眼睛里也成了福地洞天。
可黄老讲述这个过程,沈浪明白看一遍,回来自己琢磨就能上手做,这句话里蕴含的意思并不简单。
要是换自己的话,别说是看,即便有人手把手的教,自己一两年内也不会有突飞猛进的进展。
王成发当年在胸外科成立的酒桌上有句话——再蠢的人我放他三年手术,还学不会手术么?
可是黄老不用教,只凭自己“模拟”。
而那时候黄老已经五十多岁,竟然还有这么旺盛的学习能力。
“我总和邓明说,要相信天赋。于先生用脑子计算核爆数据,这才是顶级的天赋。我这点小小天赋不算什么,和于先生根本没法比。”
黄老越是谦虚,沈浪就越是敬佩。
人家黄老是和世界顶级的牛人相比,至于自己……沈浪是一个有逼数的人,他只能嘿嘿一笑。
“周从文也是这种人,现在看他的天赋比我似乎差不多,主要是他赶上了好时候。还真是……羡慕啊。”
“好时候?”沈浪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对。”黄老道,“现在各种手术视频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还有互联网,在网络上从前根本没办法做到的事情都变成了可能。”
“要是我年轻时候有这些,现在的成就断然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点。”
听到黄老的话,所有人哑然。
如果说黄老的成就只是一点点的话,那……什么才是巨大成就?
这话也就是黄老自己说,但细细琢磨,似乎这句话带着点炫耀,又有些不服气。
黄老似乎在看完周从文的手术后起了争雄的念头,只可惜年纪已经大了,手眼身法跟不上。
要是再年轻几十岁,怕不得是一场惺惺相惜的龙争虎斗?
很快,有人想到了黄老说的天赋二字。
有人茫然抬头,看着黄老正对面已经没有投影的屏幕发呆。
用腔镜做袖切这种难度壁垒似的手术,都因为是天赋么?
这和临床总结出来的各种经验完全不一样,从前大家都认为手术是一种熟能生巧的工作。
可是熟能生巧解释不了周从文为什么能纯熟的做腔镜下袖切手术。
还是天赋高啊!
有些主任深深的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你猜周从文能用腔镜把双袖切手术拿下来么?”黄老淡淡问道。
沈浪嘿嘿一笑,并没回答。
“我猜啊,他是能做到的。”黄老忽然一直身,屏幕上人影晃动,周从文已经刷完手站在手术台前术者的位置上。
“你说呢。”
黄老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问沈浪还是身边的楚院士。
众人沉默,屏气凝神看这位黄老赞不绝口、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