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文下了飞机,韩处的身影在人群里若隐若现。
“韩处,辛苦。”周从文微微弯腰,快走两步走出接机口,满面笑容的伸出双手。
韩处好像是撒了气的皮球一样,笑得圆乎乎的脸上满是褶子。
他热情的和周从文紧紧握手,宛如多年不见的老友。
“周教授,客气了不是。”
“我就是问问咱们医院碰到这种事儿的时候是怎么个规矩,没想到您还亲自来接我,这话怎么说的。”周从文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有些事儿还是当面说更方便。”韩处笑呵呵地说道,“周教授,饿了吧。”
“走,随便吃一口。”周从文看了一眼,天都快亮了,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也不知道现在……可能咱俩只能吃豆浆油条喽。”
“我早都安排好了,这个时候不好吃太油腻,但也不能吃豆浆油条不是。”韩处道,“上车,一边走一边说。”
韩处长对自己有巴结,这点周从文很清楚,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人家对自己客气,自己要还十分回去才是。
而且还是先说正事儿。
沈浪捡了一个孩子,这事儿在上一世根本不存在,周从文也不知道医大二院对这种事情是怎么个处理方式。
遇到类似的事情,每家医院的处理方式各不相同。
所以他给韩处长打电话咨询,却没想到这位大半夜不睡觉直接来迎接自己。
“周教授,是这样的。国家有规定,每年必须要救治一定数量的穷困人口。但您也知道,财政拨款就那么多,现在国家也不富裕,用钱的地儿多。”
韩处长上车之后和周从文说起来这件事情的始末原由。
“哈哈哈,韩处。”周从文大笑,“说正事儿,我又不是老古董,你这些话还是放到会上说。”
“我知道,这不是习惯性的解释两句么。”韩处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咱们医院每年都要和县级医院沟通一下,找几个轻症患者来治病。有指标的,轻的还行,花得少。太重了的话……院里面也扛不住。”
“哦?”
“现在医院的账上还有一千万左右的医疗费用的款项没拨下来,咱也没办法。”韩处道,“所以找几个轻症患者把数据完成,大家脸上都好看就行。”
“那这种孩子呢?”周从文问道。
“这里面有事儿,我平时不……不敢碰。”韩处右脚轻点刹车,侧头看了一眼周从文。
他是真怕周从文这位血气方刚,知道一些内幕事情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杀将过去。
那后面有多少事儿,涉及多少利益,连自己都特么不敢了解过多。
周从文太年轻,要是不管不顾的一头冲上去,下场可想而知。
虽然周从文不怕,了不起人家直接去912,但毕竟可惜。
“韩处放心,我只关心眼前的这个孩子。都说大路不平旁人铲,咱也不是旁人不是。”周从文会意,马上给韩处吃了一颗定心丸。
“被遗弃的,主要是老人和孩子两种人。”韩处长略微安心,但他还是准备把话说明白,以免周从文冲动。
“老人是最头疼的,把人给治好了,送民政部门,很多又给咱们退回来。真特么的!”
韩处说着,特别不高兴的骂了一句。
“哈哈哈。”周从文又笑了,似乎在嘲笑韩处长的狼狈。
“类似的事儿,您说怎么办。”韩处长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逼的我和周边各地市县的关系好的不要不要的。就为了这事儿,我每年得多喝二十顿大酒。我有一半的胃溃疡、反流性食管炎,都是因为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喝出来的。”
“辛苦。”周从文认真说道。
“的确很辛苦,周教授,我给您举个例子。”韩处说道,“去年你们心胸外科收了一个车祸的患者,急诊手术,患者当时是无名氏住的院。术后恢复的还行,但没人照顾,他也没钱。”
“心胸外科当时住院总每天订饭的时候给老人订一份饭,算是让人活下来了。”
“呵呵。”周从文知道这种事儿的结局,但他什么都没说,静静的听韩处讲故事。
“按说咱们做的仁至义尽了吧,治病救人,还供吃供喝。说的大一点,这就是活菩萨。”
“的确,谁都挑不出毛病。”周从文也认可这事儿。
“可是出院指标到了,患者死活不走,装疯卖傻。”韩处淡淡说道,这种事儿他经历的多了,早已经激不起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没办法,张友给我打电话问到底怎么办,被我臭骂了一顿。”
“哈,您还真骂张主任啊。”周从文笑道。
“当然,什么屁事都往医务处推,他自己就不能解决?当我医务处是粪坑么?张友特么的一呲牙,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韩处鄙夷说道。
周从文心里想,其实就是个粪坑,韩处这是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张友还来找我,我当时正准备检查临床病历,我告诉张友,他把这事儿处理了,我就高高手给他省省心。要是他让我不高兴,至少一年之内,我都让他不高兴。”
“嘿。”周从文摇头,韩处这人相当有趣,“张主任呢?”
“患者是下面青龙山盖家屯的,一个五保户,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来省城却出了车祸。”韩处长道,“张友又不是没有人脉,凭什么来找我。”
“他后来找县里,喝了一顿大酒,下到镇里,找到镇长,又喝了一顿大酒。”
“……”周从文对喝大酒这种事儿无法认可,但他也知道基层的事儿不喝酒还真就办不成。
“搞定之后张友要了一台120,拉着患者和镇长直接回盖家屯。”
“医院好吃好喝,啥也不用做,这特么是养老院么!”韩处长气愤地说道。
“没办法,张主任也算是能办事。”周从文淡淡说道。
“临床主任只要不是那种书呆子……咱医大二院一层层筛选出来,哪还有书呆子的活路。”韩处长道,“每个主任都是人精,一个个粘上毛比猴都精。听他们叫苦,就是想让医务处背锅。”
这话说得是真的,周从文很清楚这一点。
在医大二院能当上主任的人,肯定都有一套,差点的早都在同龄人的竞争中被筛掉。
“张友把事情解决,后来有一个医疗纠纷我花了很大力气给他摆平。”韩处长说道,“我就是不愿意喝酒,年纪大了,和20多岁不一样喽。”
“老人没人愿意要,我知道,那孩子呢?”周从文听韩处长说完八卦,便继续追问道。
“孩子不一样。”韩处长正色说道,“新生儿那面只要有弃婴……妈的!”
说着,他又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周从文晓得韩处长这是半真半假的做戏。
他早就对类似的事情不萦于怀,但为了让自己知道轻重缓急,还是要无实物表演一下下。
但要说这种情绪都是假的,那倒也未必。
“对弃婴的病情,他们了解的比我还快,真他妈的。”
“谁?”周从文问道。
韩处长没说话,沉默了几秒,也没回答周从文的问题,继续说道,“弃婴病情不重、没有后遗症的话就会有人找上门,说要收养孩子。”
“您呢?怎么回复的。”周从文笑吟吟的问道。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肯定是孩子的病治好了就送民政部门,然后送去社会福利院。
那面要是出问题,和咱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医大二院的医务处长,能把自己手头一亩三分地搞定就很不错了。”
“说的是。”周从文点头,“话说弃婴的话,病情一般都很重吧。”
“还好,有一些是年少无知的小姑娘生的。”韩处说着,叹了口气,“你就说说,现在的家长什么都不让孩子知道,小毛孩子一个个懂个屁啊。”
“咱年轻的时候生理课上还有个插图,现在呢!”
周从文嘿嘿一笑,“咱”这个字,可是担不起。
而且2003年还算是好的,真到了未来,连奥特曼都属于违禁生物。
“很多女孩儿,尤其是高中、大学的女孩儿,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有的把孩子生到厕所里,有的……周教授,我给您说件事儿,真特么的吓人。”
“怎么?”
“有一次我喝多了,半夜去急诊科点滴。在他们主任办公室躺着,一边点滴一边睡觉。”
“纳洛酮还算是好用。”周从文凑趣说道。
“我半夜醒了酒,憋了一泡尿。不愿意麻烦护士,再说也不方便,就自己拎着点滴去卫生间。出门,转弯,走到卫生间门口,我看见一个穿着……”
韩处长说着说着,回忆到当年的场面,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周从文没打断韩处长的回忆,看见了什么,那还用说么?
“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儿站在卫生间门口,身上都是血,黑色的血顺着腿流下来,一股子血腥味儿。”
“她手里拎着一个新生儿,脐带还连在裙子里面。”
“是挺吓人。”周从文道。
“周教授,何止是吓人。”韩处长深深叹了口气,“我老韩当年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那谁……咳咳咳,都得给我几分面子。”
“嘿,韩处威武。”周从文笑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也没什么光彩的。说这个,说这个。”韩处长说了两句旁的话,感觉好多了,继续讲道,“当时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对面站的不是人,一定是急诊科死的冤魂,说什么都不愿意走。”
“……”周从文无语。
按说像是韩处、像是医生,在过去讲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唯物主义世界观杠杠的,扔出去能把狗砸个跟头。
但夜班之神这类的事儿却在医生群体里相当流行。
说韩处迷信,倒也说不出口。
“我当时差点没被吓尿了。”韩处长无奈地说道,“这要是让江湖上的弟兄们知道,还说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正常,谁看见这么一幅画面谁不尿。”周从文道。
“是呗。”韩处长道,“后来才知道,是隔壁四中的学生,平时就瘦,怀孕了也不知道,懵懵懂懂。家里面更是不管不问,就当是胖的。”
“……”周从文叹了口气,类似的事情在临床上真是屡见不鲜。
“后来这个女孩把孩子扔下就走了,孩子倒是蛮健康的,被送去社会福利院。”
“哦。”周从文点了点头,“其他的呢?比如说有病的。”
“有病的孩子主要以先心病为主,很多都救不过来。”韩处长道,“接了电话,我联系沈医生,去科里面看了一眼,感觉要是您不在,这个孩子也就挺一周左右。”
“我回去看一眼资料,手术应该没问题。”周从文自信满满。
韩处长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周从文,见他对之前自己说的事儿似乎不上心,也没刨根问底,终于放了心。
“韩处长,我有一个计划,您看合适不合适。”
韩处长怔了一下。
周从文极少用“您”这么正式的词称呼自己,但自己“屈尊”总是用“您”称呼他。
这已经成了一个默认的规则。
现在周从文竟然称呼“您”,肯定又是什么棘手的事儿!
这个称呼对韩处长的刺激比刚刚描述的那个女学生还要大。
“是这样。”周从文仿佛没感受到车速的变化,也没感受到韩处内心的澎湃,他淡淡说道,“胸痛中心要成立,最开始的业务量肯定要弱一点。”
“哦?”韩处真是被周从文天马行空的思路惊到,怎么又说到胸痛中心去了。
不过只要周从文不去纠结那些要收养孩子的人是在哪得到的消息,准备深挖,其他韩处并不在意。
做事但求无愧于心,韩处长认为自己已经把话说明白了,自己能管好医大二院这一亩三分地就行。
其他的,自然有其他人负责,和自己没关系。
一个医务处长想要管天下事,唯一的结局就是粉身碎骨。
“emmmm。”周从文也在沉吟,说话并不如何顺畅。
这是一件很繁琐的大事。
“我是这么考虑的,孩子送到胸痛中心,治疗费用可能比较贵,但我把贵的都搞定。比如说耗材,比如说手术费。但dsa的开机费用什么的我不管,您别算我头上,就当是做一次教学手术。”周从文道。
“啊!”韩处一怔。
“手术应该是介入下做,正好给沈浪他们刷一下经验值。”
经验值……韩处顿时无语。
他知道这是孩子们玩网游经常说的,自家臭小子就天天经验值、杀怪的叫着。
“我看完之后再说,您放心,医疗安全这面我不会瞎弄。”周从文越说越顺畅,“手术毕竟简单,但难点在耗材上。我问问奥利达,他们对明年的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有没有兴趣。”
“兴趣?!”
韩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奥利达有没有兴趣他不知道,但自己是真有兴趣。
而且不光是自己,陈院长据说拿着世界第一的名头给隔壁医大一的林院长一个好看,最近每天走路都哼着小曲,快活的一逼。
“我估计奥利达会感兴趣。耗材么,出厂价也没多贵,咱也用不了多少,一年顶多千八百套。”
“……”
“从冠名费里走就行,我全部用奥利达的耗材,这个好处他们占大了。”
“……”
韩处持续无语。
“院里给免一些手术费什么的就行,本来咱手术费也没多少钱。”
“就这样?”
“嗯,这么做的话大家都有好处。”周从文道,“医院可以完成未来几年的指标,当然,我估计上面肯定不同意。
但这是一个公益项目,院里怎么安排我不管,但只要需要……我肯定全力配合。”
周从文这句话说的很是含糊,但韩处长心中一动,一脚刹车踩下去。
他侧头看着周从文,目光如刀。
“我又不是姑娘,韩处你大半夜的这么看着我,我不习惯。”周从文打了一个哈哈。
“周教授,君子无戏言,您说的什么都行……那电视台采访行不行。”韩处试探着问道。
“行。”周从文淡淡说道。
“!!!”韩处长头顶隐约冒出一团火苗子。
他对周从文坚决不同意电视台采访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世界第一啊!那可是世界第一!
这么大的荣耀,周从文竟然拒绝采访,真他娘的不知道周从文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
可是为了这种和他八竿子打不到的那些个弃婴,周从文竟然同意接受采访。
只要周从文周教授能接受采访,院里多出一千万又能怎么样?
韩处长甚至已经看到知道这个“喜讯”后,自家陈院长脸上的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韩处长绝对不给周从文任何反悔的机会,直接敲定,“周教授,咱说的可是真的,我天一亮就跟陈院长汇报。”
“当然。”周从文道,“院里面肯定要花点钱,大家都要受损失,当我给咱们医大二做个广告,争取三年之内无论是患者量还是手术量,都碾压医大一。”
“!!!”
韩处长心里叹了口气,周从文原来心里明镜似的,早就知道陈院长最渴望的是什么。
千年老二想要碾压老大,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可既然是周从文说的,韩处长马上就信了。
“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池子做大,至于池子大了各位主任们能不能挣到钱,全靠自己本事。”周从文笑眯眯地说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周教授您想做什么就做。提前和我知会一声也行,事后说一句也可以,都无所谓。有我强大的医务处保驾护航,肯定没事,您放心大胆的做!”韩处长斩钉截铁道。
“对于胸痛中心,也有好处。刷经验值是开玩笑,加强磨合是真的。”周从文没有理会韩处长说的什么强大的医务处,继续说道,“一个新建立的科室,还是缝合怪,肯定要以配合为主。”
“缝合怪?”韩处一怔。
“就是……顾名思义,大概是那个意思。”
“我懂。”韩处长点头,“心胸和循环捏在一起,胸痛中心的确是缝合怪。”
“所以需要配合。”周从文道,“至于奥利达,只要他们的管理层脑壳没包的话,就会同意。”
“嗯。”
“对了韩处,还有一件事。”周从文继续说道,“麻烦你通过你的关系还有其他主任的关系,把这件事儿撒下去。”
“什么意思?”韩处一怔。
“我说的千八百台手术,就是千八百台手术,不是说着玩。一个孩子的手术太少,您找相熟的基层医院院长、医务处长说一下咱们做公益手术的事儿。”
韩处长一下子沉默。
周从文的野心太大,事情刚刚开头,他就直接定调子在千八百台手术……
韩处长觉得自己有些迷糊。
类似的手术又不挣钱,别人都不愿意做,就算是愿意,做个三五台手术或是收治三五个患者意思意思、感动一下自己就得了,谁会想千八百台手术的事儿。
“有先心病的孩子都可以来,免费。”周从文特意强调了一个免费,“要做公益,就做到底,先把全省筛网搂一遍。”
“周教授……”
韩处长欲哭无泪。
他最开始担心周从文对收养孩子的那些人感兴趣,要刨根问底。
可万万没想到周从文的脑回路有问题,对孩子好了之后送去福利院没什么异议,而他在意的是竟然要把全省都搂一遍。
那得多少患者,面临多少麻烦。
“周教授。”韩处长开始慎重面对周从文的提议。
“怎么了韩处长。”
“我知道您是好心好意,但……但现在这个年代,好心……我说话实,您别生气。”韩处长筹措着语言来解释这件事。
“呵呵。”周从文对韩处长的心思了然于胸。
“好心办坏事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说的是真的。”韩处长想了想,“还是举个例子吧,文渊文教授,您很熟悉。”
“嗯。”
“有一年,文教授收了一个患者,带着2000块钱来做手术,肝癌。”
“这么点钱,不够啊。”周从文道。
“肯定不够。”韩处长道,“文教授看他可怜,想尽一切办法省钱,而且找了最新的空肠营养管给患者用。术后禁食期可以直接打肠道营养液或是食糜,不用静脉高营养。”
“最后,患者出院的时候花了不到5000块钱。”
“多的,都是文渊文教授给垫的。”
周从文听韩处长一字一句的说事儿,没有打断,他知道这肯定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患者出院的时候,因为结算有点小问题,不知道怎么脑子就一抽抽,跑我这儿来把病区给投诉了。”
“当时文教授被喊来医务处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他眼睛里有泪花。”韩处长说着说着,语气低沉下去。
“文教授这么文艺啊,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呢。”周从文笑道。
“呵呵,这人呐,总是要成熟的。农夫和蛇,您知道吧。”韩处长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文教授也是。”周从文假做没听出来韩处长话里面的话,淡淡说道,“他都多大岁数了,还犯这种错误。说是好心好意,但做事情之前总要想要结果。这世上虽然说是好人多,但坏人也不少。”
韩处长一怔。
周从文这是把自己的话给怼回来了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从学校毕业,血性未凉,书生意气,反过来说是教条主义严重,守着几条原则以为那是真的。
殊不知人间真实从来不从原则出发,利害才是真的,原则只是一种装饰,一种说法。
这样都几千几万年了,不会因谁而改变。”(注)
韩处长微微诧异,周从文这不是都明白么,怎么还要干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治一个弃婴,治了也就治了,无论是精力还是花销,对自己和周从文来讲都不算事儿。
而且心里还能有一份自我认可、自我感动——喏,老子可是好人。
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自己是个好人这个评价都会随即浮出来。甚至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起自己救治过一个弃婴,腰杆子都会硬三分。
但周从文要做的可不是一次好人,而是几百、几千个孩子,这可是一件大事!
“韩处长,你说的我都知道。事先我也说了——一呢,是为了胸痛中心提升手术量;二呢,是为了给临床医生刷经验值。
与此同时,孩子们能得到一些好处,顺便完成每年救助的指标。大家都有好处,这事儿您看能不能做。”
最后周从文又一次的称呼您。
韩处长不觉得周从文是用人脸朝前,反而……感觉周从文的耐心已经渐渐消失,这是最后和自己摊牌。
他给的条件已经很充分了,院方……医院有没有好处不重要,只要自己和陈院长都能得到好处就行。
院里面那么多治完病不交钱就走的坏账和烂账,周从文就算是卯足了劲做手术,真能做成百上千台?他不去912了?
估计也就是个比喻。
心念电闪,韩处长瞬间拎清楚事情的轻重,马上点头,“干!”
“韩处,我就喜欢你这脾气。”周从文微微一笑,很是欣慰,“说句实话,我之所以有这个念头,还是因为你的存在。”
“我?”
“这件事儿麻烦太多,要是没有一个强力的医务处长在的话,我哪有胆子做。刚刚您不是也说了么,有咱强大的医务处支持,不管什么事儿,放心大胆的做就是,想那么多干嘛。”
“……”
韩处长泪流满面。
“医务处对一家医院可是太重要了。”周从文笑眯眯的继续给韩处长戴高帽子,今儿这事儿韩处长答应了自己,他就算是想跑都跑不掉。
“其实,也就是……”韩处长支支吾吾的想要找补。
“放心,该有的好处都有,倒不是直接落在钱上。”周从文道,“这是一个大人情,我欠您的,记得住。”
韩处一怔,内心百感交集。
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滋味,他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天人交战,杀的人仰马翻。
吃完饭天色微亮,周从文道,“韩处,你先回去休息吧。”
听周从文称呼自己为“你”,韩处长长出了一口气。
好好的称呼您,这是挑衅呀。还是你比较中听,这多好。
“不了。”韩处长也存着送佛送到西的念头,“周教授,还是一起去看看,然后我趁早还要和陈院长汇报工作,联系电视台的采访。”
周从文嘿嘿一笑。
自己露脸宣传的事儿看来已经在陈院长和韩处长心里形成了执念。
那天晚上自己拎着茅台去陈院长家,他就不断啰嗦自己,要如何如何,但被自己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
不过也好,现在拿出来用,时机刚刚好。
来到医院,大夜护士正在忙碌。
一早有无数的血需要采,有无数的胸瓶需要换……这一点在周从文的手术成规模后倒是给护士减少了很多劳动。
“忙着呢。”周从文满面春风地说道,“沈浪呢?”
“周教授啊,沈哥在值班室睡觉呢。”护士百忙之中回答道。
随后她看见韩处长跟在周从文身边,吓的打了一个哆嗦,手里的血样差点没掉地上。
周从文径直走到值班室,他没有推门就进,而是抬手敲了敲门。
“嗡嗡~~~”
值班室里没人说话,反而传来一阵古怪的嗡鸣声。
“稍等。”
嗡嗡声过后,值班医生的声音才传出来。
韩处长一怔,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周从文微笑着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韩处长稍安勿躁。
……
……
注:引自《沧浪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