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那高大的城楼,一道又一道的城门衬托着下面整齐的入城部队,贵宾席的观礼台设在聚宝门上,站在这里人们无不被这座坚城所折服,对于攻破这样一座城池的难度也有了一个形象的认识。为了参加这次入城仪式赵夫人特地从杭州赶到南京,看到旁边的那些洋人正在激烈的争论她就转过头来问柳子远:“那些洋鬼子在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在学洋文吗?”
“洋文我是看了一些,但是他们说的太快,我听不懂。”
“那倒是,这些洋鬼子讲起话来叽哩哇啦的那么快,难为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那个洋人转过脸来,“老妇人,我从海外来到中国,你可以称我为洋人,但是我不是鬼,不能称我洋鬼子。”
赵夫人见到这个洋鬼子会说中国话心头一惊,不过脸上倒是神色如常,“叫你们洋鬼子是因为你们长得像鬼,并不是说你们真的是鬼,洋人就是粗鄙,连借喻都不懂。”
肯特为止气结,不过他收到的教育使他无法在公众场合对一个女人无理,只好笑了笑转开了话题,“刚才夫人的问题我可以回答,我们刚才在议论李富贵大人的武力,我们想在欧洲名将中给他排一个名次。”
既然提到李富贵自然就会引起赵夫人的兴趣,“你们觉得李富贵的武力如何?”
肯特笑了笑,“夫人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刚才争论得很激烈,就我个人的意见他是一个库图佐夫式的将领,其能力应该也差不多。”
赵夫人又回头问柳子远,“那个库图佐夫很厉害吗?”
“非常厉害,他击败了欧洲最伟大的君王。”
“看不出这个洋人的眼光还不赖,那你们认为在大清国有人能打得过李富贵吗?”
“我相信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你们认为这片土地是不是应该由最强的将军来统治呢?”赵夫人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夫人您是……”
“噢,李富贵是我女婿。”
“原来如此,”肯特笑了笑,“我们一直有这个意思,可是李大人自己不愿意。”
赵夫人一掌击在面前的茶几上,“都是被那个老乌龟带坏的,子远咱们这次不回去了,就在南京城住下来,我看姑爷这架势也快了,”她用手往城下一指,“我再敲打他一下,顺便帮一帮婉儿,她最近都累瘦了。”
柳子远知道他这位姑妈的脾气,“这样不太好吧,您能给他们帮什么忙呢,要不然我留下来吧,姑丈那边还要人照顾”
“我怎么就不能给姑爷帮忙,在杭州我听说姑爷的要废除科举立刻就逼着那老乌龟给他的门生故吏写信,要他们支持姑爷,我早就看着科举不顺眼,所以你无意功名我也没说什么,考出来又怎么样,你姑丈不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还不是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南京的大捷让很多地方倒李的声浪一下子闭了嘴,毕竟面对这样的功勋想要扳倒李富贵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心中的冤气仍然在聚集。本来李富贵对科举的改革只是局限在两江,在这里虽然反抗依然顽强看是毕竟经过了充分的准备,所以那些死硬的顽固派在各方面都被死死的压制住了,但是在两江以外形势就完全不同了,即便是李富贵手中握有大量的舆论资源仍然难以抵抗群情汹涌的士林,这次毕竟是关系到他们的根本利益,尤其是北京又在议论把这种改革推向全国,这更让他们心急如焚。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攻击已经完全失控,有不少人在家里绝食以抗议朝廷变更科举,另一些人则做了油炸李富贵等一系列食品大吃特吃来表达对李富贵的憎恨。不过也有一些人为李富贵叫好,毕竟读书人里也不全是把科举看作至高无上的,这里面有些是倍受科举摧残愤而转变的,也有的确接受过新式思想而理解了科举的害处的,或者本来就闲云野鹤无意功名看透了科举只是一道枷锁的,但是他们与整个士林相比声音还是太微弱了。
与以往声讨李富贵时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情形不同,这一次在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流血事件,其中最多的就是报馆被砸、说书艺人被打、戏班子被人驱赶等等,不过这一切到收复南京后就嘎然而止,这一场军事胜利让大家看到他们反抗的对手究竟有多么强大,李富贵虽然并无在其他地方推广科举改革的意思,但是如果别的地方想要学习他的成功经验他也不反对,更何况这些人的矛头本来就指向他,单单是辩论他还可以容忍,不过如果那些举人秀才们想要利用他们手里的权势来仗势欺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南京战役一结束他就在给朝廷的奏章中措词严厉的提到这些事情,要求对这些人采取更严厉的措施,否则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对于京城那些针对刘若傅的犯罪行为也必须严加制止,李富贵已经公开声明这个刘若傅是他的人,任何跟刘大人为难的举动都是在针对李富贵。
弈欣看到李富贵毫不犹豫的跳下自己给他准备的陷阱不禁喜笑颜开,这一段时间他的心情非常得不错,弈欣在北方进行的各项改革这段时间进展还算顺利,北方人脑子不如南方人活络,但是很讲义气,弈欣跑去跟他们称兄道弟一番阻力就大为降低。对于收复南京弈欣是又惊又喜,惊的当然是李富贵的实力竟有如此强大,喜则是因为收复南京发匪就指日可灭了,大清朝中兴指日可待,总的来说弈欣还是觉得这是一件喜事,奕欣对这片河山仍然抱有一片热忱,对他来说每当他想到这个国家处于残破之中心里也会一阵阵的发紧。
在与慈禧做过一番交流之后奕欣代表朝廷正式同意了李富贵的改革措施,并且也准了刘若傅的折子,在全国先将新老科举并行,等到时机成熟就废除八股文,刘若傅对新学几乎一无所知,所以他的这份奏章中所有的主张都是照抄李富贵的东西,李富贵的考试内容设计的与后世的高考很相似,但是不分文理科,他把一个人应该掌握的知识全部融入到这次考试中,连名字也叫做高等教育考试。后世的历史学家称刘若傅为中国近代高考之父,得享殊荣,有时候历史就是这么奇怪。
对于李富贵的封赏自然是朝廷讨论的焦点,弈欣在这个上面玩起了文字游戏,把咸丰的条件改成了平定整个太平天国起义,于是李富贵只是做了武定公加太子太保,还有就是三眼花翎等一系列没什么用处的东西,这也算是他对李富贵的一次试探,实际上弈欣的确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封赏来给李富贵了,李富贵现在还不到三十如果继续这样封下去不出几年恐怕就只好搬出古代的九锡来赏赐他了。
实际上现在李富贵已经算得上剑履上殿了,那个时候他把大炮都架到了紫禁城的城楼上,这不比一把剑要厉害多了吗?一想到这个奕欣就摇了摇头,“如果这个人要不这样倒行逆施还真是很难对付啊。”
李富贵倒是没有为了封赏的事情大闹,对他来说封不封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倒是这次朝廷在科举上的开通给了他一个惊喜,听说这道上谕一出各地都有上吊的,而各级的官员大部分还是从科举里出来的,看到这种情形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对于这项政策的执行大部分都不怎么起劲,阳奉阴违暗中掣肘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在准备过程中阻力非常大,朝堂上对于这项改革的非议也一直没有停,后来弈欣没办法只好又退了一步,征求了各地督抚的意见后只在一部分省先行试点,这里面包括江苏、安徽、湖北、浙江、广东、广西,这些省在一八六二年实行第一次实验性高考,除了江苏、安徽自己出卷子以外其它省份还是由朝廷统一派人下来,整个事情因为以前没有先例所以一切都是摸索着来,在北京由刘若傅负责,他的官场路线是进士——翰林——御史,现在把他升为内阁学士倒是正好做这件事情,可惜的是这位刘大人对新学一无所知,因为贪图恭亲王许下的好处只好赶鸭子上架,文祥帮了他不少忙,但是派往各地的主考要找出一些够分量又通新学的还真是不容易,幸好上次李富贵大保举的时候弈欣截流下来了一批,有一些就留在京城,这些人在北京过得并不舒心,虽然弈欣对他们是不错,可是总是会被排挤在主流之外,能够施展才华的机会并不多。这次可算是让他们赶上了,主考这个职位说起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肯定能收一大批学生,因为这次是第一次开新学科举,所以新学里的人才基本上能够一网打尽,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等到块入秋的时候真正开始开科取士的时候南京城已经重新恢复了人气,那些当年躲到上海的老财们纷纷回到南京购置地产,这里毕竟是南方的中心城市,在那个时代它的地位要远远高于上海,这的确给上海很沉重的打击,开发浦东的计划必然要给重建南京让道,不过上海毕竟是一个依靠贸易运转的城市,那个时代房地产还算不上支柱产业,所以虽然市面上看起来有些萧条不过并不伤及筋骨。
这一次高考从一开始就进行得很不顺利,在浙江和广西甚至激起了民变,有几个县的禀生们在一些举人秀才的带领下走上街头闹起了学生运动,把县太爷给赶走了,湖北和广东倒没出什么大乱子,胡林翼和李鸿章基本上稳住了他们本省内士人们的情绪。两江倒是很平静,但是因为今年一直干旱所以那些心怀不满的坏分子们就制造谣言说这是老天爷在警告世人,说什么祖宗之法决不可变,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之类的鬼话。
李富贵对此嗤之以鼻,说起来今年的旱灾并不算特别的严重,这样程度的水旱蝗灾每隔几年总会来一次,现在因为救灾及时损失比以前已经少很多了。不过地方上的名流们却不这么想,他们对于新科举招灾的说法是宁可信其有,当然这些人并不敢对新政说三道四,但是他们还是想出了一些折衷的办法。李富贵现在天天都能收到禁食猪肉的请愿书,而上面的署名往往还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请愿书上一般都会写上某月某日在哪个龙王庙举行求雨这种民俗活动,还请总督大人光降的言辞,在这些人看来如果这场旱灾真是李富贵招惹下来的那他作为当事人向老天爷乞求应当多少能让老天消一消气。
李富贵对此倒是无所谓,在这种场合出面来安定老百姓也是地方官的职责之一,不过彼得听到消息后立刻强烈的反对,理由当然都是来自教廷的各种规定,而李富贵对于参加这种封建迷信活动本来就有些犹豫,所以事情就拖了下来。
直到这一天他收到一份台湾来的电报李富贵突然意识到有一个好机会来结束这场可笑的闹剧了。
放下电报李富贵马上就找到彼得,这次在南京重建的总督衙门占地广阔、气势恢宏,是在原来东王府的基础上改建而成的,彼得作为李富贵的私人神父也住在这里,“彼得,准备一下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李富贵翻阅着那些请愿书,很快他找到一张,“看,我就记得他们这几天要求雨,在下关的龙王庙,我们马上赶去。”
“李,你一定要离这种偶像崇拜远远的,你要知道那些龙王不过是些泥胎木雕,他们完全没有任何神力,这完全是乡下那些愚妇们想象出来的东西,你这样了不起的人物怎么能够也去拜他。”彼得一听李富贵要去龙王庙求雨就急了。
李富贵笑着摆了摆手,“稍安毋躁,跟我走就对了,我不是说了让你看场好戏吗。”说着李富贵穿上最隆重的朝服当先走去,彼得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跟在他后面。在车上彼得不断追问李富贵究竟想干什么,李富贵只管微笑不语,当马车来到下关远远就听到前面敲锣打鼓、鞭炮喧天的声音,李富贵从车窗望去只见远处正在舞一条草龙,舞龙的人激起地上的团团灰尘,让草龙看起来还真有点见首不见尾的味道。
亲兵上前分开人群,李富贵的马车直接开到求雨的神坛边。看到李富贵从马车上下来主持仪式的乡绅们立刻大感鼓舞,总督大人能够光降一方面说明他们的面子大,另一方面总督大人的面子也比他们要大得多,说不定龙王爷就看在这个面子上把雨下下来了。
等看到彼得也从车门中一猫腰钻了出来大家都是一愣,不过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兼容并包,他们一愣过后也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甚至有些人在想不知道这个洋和尚的洋神的面子有多大,按说他们整天行走于海上与龙王多半有些交情,就此猜想这个洋和尚是总督大人请来帮着一起求雨的。两江现在洋人很多,所以大部分人已经见惯不怪了。
李富贵看了祭坛一眼,一尊龙王像摆在中间,前面的香案上摆着神位和三牲,祭坛前面几个道士披着头发光着脚在那里做法,看着那些法袍法器李富贵不禁想起前是看的那些港产鬼片来,场中只有他们还在那里手舞足蹈,其他人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等着李富贵发话了。
“五湖四海,九天云晦,行雨龙王神位,”李富贵走上祭坛扫了一眼龙王和香案,“你们在这里向他求雨吗?”
“是啊是啊,”这里身份最高的叫做江百川,以前做过布政司现在告老还乡,这次被乡民推举出来主持这样一个仪式,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是见到上官腿仍然职业性的发软,“总督大人能够到此真是百姓之福,我们在这里已经求了两天了。”
“那很辛苦啊。”
“是啊,为了表示诚心我们每天都沐浴斋戒,一点荤腥都不沾的。”江百川赶忙为自己表表功。
“这样啊,我早饭倒是吃了猪肉,不碍事吧?”
“这个……,总督大人身份尊贵,自然另当别论。”
“很好,你让开点,我有话要跟龙王讲。”
江百川面带狐疑的退后了两步,然后他就看到李富贵把腰里的宝剑抽了出来,一剑就把龙王的牌位劈成了两半,然后又迈上了香案把龙王的帽子给挑了下来,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连那几位法师也像被人点了穴一般呆立在场中。
“你算个什么东西,”李富贵大声呵斥起龙王,“我改科举关你什么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老子的闲事,小心我扒了你的泥鳅皮。”李富贵把剑架在龙王的脖子上,“我限你三天的时间赶快给我下雨,要不然我就架上大炮把你的那个破水晶宫炸个稀巴烂。”
说完这些话李富贵轻松的跳下来向着江百川说道:“我说完了,你们继续吧。”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跳上马车扬长而去,这个时候求雨的这些人才算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场立刻一片大乱,有的人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祈求龙王不要动怒,不过也有些人喜形于色说李富贵这是以武曲星的身份在和龙王谈判,龙王虽然强横不过碰上星君也要忍让三分,另有人反驳他们说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武曲星插手文曲星的事情捞过界,这次文曲星和龙王联手只怕武曲星站不到上风,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到了马车上彼得显得有些担心,“李,你刚才实在是太帅了,对付那些迷信像你这样做恐怕是最痛快的了,但是这不太符合你以往做事的风格,我来中国已经很多年了,我认为应当用教化和感化来改变中国人的一些陋习。像你这样对他们崇拜的偶像不敬肯定会遭到他们强烈的反对,更何况你还要求那个雨神三天内就必须下雨,这样三天后他们就会有足够的理由来反对你了。”
李富贵笑着拍了拍彼得的肩膀,“如果三天内会下雨呢?你有没有听说天气预报这个东西?”
“我知道这个东西,不过据我所知那是属于巫术的范畴,印第安人有一些部落据说就很擅长预测天气。”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的天气预报是一些通过对自然的观察总结出的一些规律,尤其可以利用一些小动物的活动来进行判断,比如说看蚂蚁上树、蜘蛛结网的变化就能推测晴雨,当然这种判断的准确性不是太高,不过我这次的预报可以说相当准确,因为我的预报是凭借这个做出的。”说着李富贵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片。
彼得满腹狐疑地把纸片上的几个字念了出来,“台风抵台,台南港关闭,速备防风。”彼得想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台风要来了,马上就要下雨了,李,你可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从此以后他们就会看透那些被供奉的泥偶毫无神力,就不会再迷信他们了。”
“其实六年前的旱灾比今年还严重,那一年最后也是一场台风缓解了旱情,今年说起来偶尔还是有一点雨的,就是台风都跑到日本去了,现在终于有一个到了台湾了,今年的旱情应该也算到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