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坐啊。”
“诶。”李牧应了一声,小心地应了声,屁股刚要挨着椅子边儿,张天爱也坐了下来,李牧赶紧坐直了身体,看了对面儿小心翼翼的金晨一眼,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金晨抿嘴笑了下,盛了饭先递给巧巧,第二碗饭递给了张天爱。
“该给夫君,规矩不懂吗?”
李牧从张天爱手里吧饭接过来,道:“这不是给你表现的机会么?刚不是都说过了么?胭脂是你的,玉簪也是你的,怎么还生气呢?”
“胭脂是巧巧给我的,玉簪也是巧巧给我的,夫君你可什么都没给我买呀!”
“我这不是不知道你回来么?”
“你把我扔下的时候,可没这么说!”
“那时候有危险!”
“偏巧巧就能跟你一起面对危险,我就不行吗?”张天爱眼眶发红,李牧看她这样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跟女人谈论对错,本来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情,这种时候,还说岔开话题为妙。
他对巧巧使了个眼色,巧巧把话接过去,道:“天爱姐姐,你不要生气了。你不知道,夫君每日都在念叨你呢,想着这边儿安顿下来了,就给你去消息,他怎么会不想你呢?”
张天爱面色稍霁,仍说道:“我会武功的呀,就算跟着也算一份助力,又不会耽误他什么。”
“他会担心你的安全啊。”白巧巧握住张天爱的手,道:“天爱姐姐,咱们认识的最早,夫君是什么样的夫君,你心里当清楚啊,若不是我身子不便,也没有途径,当时夫君连我都不会留在身边——”
说着,白巧巧红了眼眶,道:“夫君便是这样的人了,宁愿自己一个人遭罪,也不想咱们吃一点的苦,天爱姐姐,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
“这……”张天爱听到巧巧的话,心里一琢磨,好像李牧确实这样,遇到了事情,永远想着自己来担当,不愿让自己的亲朋,自己的女人牵扯进去。她看了看李牧,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夫君,我错怪你了,可是我也想帮你啊,我会武功,我可以保护你的。”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事儿了,让自己的女人来保护?”李牧严词拒绝,道:“此事不必再议论了,吃饭,吃饭!”
张天爱把饭给了李牧,金晨又盛了碗饭给他,一家人在微妙的气氛之下,终于把筷子拿了起来。
夜晚,照理来说,李牧应当是陪张天爱的。但是张天爱和白巧巧多日不见,姐妹间有很多的体己话要说。所以,李牧便被赶出了房,他装模作样的在前院的商铺晃了一圈儿,绕了个弯儿来到了金晨房中。
“夫君。”宽衣躺下,金晨柔声唤道。
“怎么?”
“我也想帮助夫君。”金晨目光灼灼,让李牧有点不敢直视,一看就是认真了的。李牧有点头疼,嘟哝道:“你说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帮我的忙啊,我不要你们帮忙,你们好好的给我做老婆不行吗?非得帮什么帮,我是你们的夫君,做任何事情,都是我应当的事情,要是你们什么都能做,还要我干什么?”
“可是——”
“我知道你是在跟天爱置气,可是这有什么必要呢?怎么都是一家人吧?”
金晨抿嘴不语了,李牧亲了她一下儿,道:“不是我比较啊,你们真的该向巧巧学学,一家人非得分个什么高低呢?”
金晨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李牧瞅了瞅她,柔声道:“吓着了?怪我,语气不好了。”
“没有。”金晨摇了摇头,道:“夫君的心思,我能明白,只是我觉着,天爱和我,还有巧巧,想帮你的心,不是为了分什么高低。我们其实都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无论旦夕祸福,都想与你在一起。”
“都想与我在一起?”
“我们是一家人啊。”
李牧笑了起来,道:“这话是你自己想的?”
金晨轻轻摇头,老实说道:“巧巧总挂嘴边,我听到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她和我念叨知恩,说是想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她回来。”
提起李知恩,李牧发起了怔。李知恩走的时候,情势非常不乐观,李牧未觉得自己的决定哪里有错,但是随后危机解除,李牧便开始后悔了。新罗那边的事情,比预想中更加复杂。
现在收集到的信息太少,还不能做出判断。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或早或晚,他必有一趟新罗之旅,如果他不去的话,李知恩怕是回不来了。
李牧握住金晨的手,道:“巧巧就是这样的人,她永远先想着别人,却忘了自己。知恩那边,我也记在心里头呢,等咱们在洛阳安稳下来,巧巧也生产了,我便寻个机会去一趟新罗,把知恩接回来也就是了。什么国王公主的,知恩不会在意的。”
“那我?”
“你想做什么,你便放手去做。不过我不想你以身涉险,保证自己的安全前提下,我都支持你。”
“谢谢夫君。”金晨得了李牧的首肯,开心了许多,把身子埋在他的怀里,相拥着睡了。
翌日天明,吃过了早饭,张勋登门,李牧才知道,张天爱为何会来。原来是李世民传旨,召见张勋参加天可汗的加冕仪式。张勋作为新晋的高昌王,李世民的这道旨意,逼得他他非来不可。他若不来,形同高昌与大唐决裂,这可能正中了李世民的心思,但他若来,也有风险,谁知道李世民是不是摆下了鸿门宴。
张勋本想,把张天爱留在高昌,若他这边出事儿,张天爱也有时间按照他早就备好的退路从容离去,但是张天爱哪里肯,一定要跟过来。张勋拗不过他,只好带上她。心中忐忑,若这次回不去,可真是叫人一锅端了。
来的路上,关于李牧的消息,他也一直都有收到。一路胆战心惊,直到前几日,他的密探回报,李牧再度回长安,并且得封彻侯,他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自己的这个女婿,到底还是有本事的。
张天爱昨日是快马提前来了一天,张勋的大队人马今日才来到,并没有居住礼部准备的地方,而是直接来了京东集,随行的人虽然多,但是安置却很容易,白闹儿做了市令之后,最大的乐趣便是盖房子,京东集的地方,他几乎已经全都盖满了。盖好的房子,他只租不卖。打算作为一份儿产业,留给白家的后世子孙。想法是很好的,但或许是经营策略的问题,定价有些不合理,吆喝的很欢,但是真正租赁出去的不多。
这些房子都可以住人,安置不成问题。倒是把白闹儿心疼够呛,他请工匠盖房子,可不是为了给人白住的呀,白住也罢了,看在有点亲戚的份上,但是这么多人吃马嚼的,谁来付账?他不敢跟李牧开口,又担心直接找张勋要李牧会生气,因此闷闷不乐。
还好张勋早就调查过白闹儿的为人,知道他看待钱财很重。在人员都安顿好了之后,他派人给白闹儿送了一箱金银。折合铜钱,少说也价值几百贯,白闹儿这下开心了,吆喝着手底下的伙计,伺候得是妥妥帖帖。
这些小插曲,李牧自然是不在意的。他的注意力,被内务府引出的一桩官司吸引了。
这事儿要说起来,还是从他身上引起的。早前李牧上奏新政,其中关于田产的一条,便是天下之田重分,免人头税,摊丁入亩。这项政令,得到了李世民的支持。在他去了西域之后,也在大力地推行之中。但是阻力非常大,李世民考量得失,最终决定,分批实施,因地制宜。说白了还是担忧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薄弱,若是强令到了地方,却被地方推三阻四,朝廷的面上也不好看。
作为大唐的京畿所在,长安肯定是第一批的‘示范点’了。若新政在长安都施行不了,在任何地方也肯定都没法推行。因此,在长安城施行新政这件事,成了新政的重点。李世民每隔几天就要过问,负责此事的长孙冲,也是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是,即便长孙冲已经非常认真尽责,还是有没法解决的事儿。今天这一桩公案,便是其中最为棘手的。
慈恩寺。
慈恩寺是长安城左近最大的一座寺庙,历史可以追溯数百年,历朝历代皆香火鼎盛。后世有‘大雁塔’的大慈恩寺,便是以此为始。历朝历代,皇室对慈恩寺都多有赏赐。财物不说,光是这土地。长孙冲在造册的时候就发现,长安城附近的良田,竟然有数万顷,都挂在这慈恩寺的名下。
这可是数万顷的良田啊!按照慈恩寺的僧众人数计算,慈恩寺根本就没有资格拥有这么多的土地。这些土地的来历,长孙冲也调查清楚了,有历朝皇室的赏赐,达官贵人捐赠,信众的投献,但是更多的,还是这些和尚自己拿钱买的。
土地在历朝历代都不便宜,和尚何以这么多的钱,能购买这么多的土地?长孙冲在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充满了疑惑。但是随着深入的了解,他的疑惑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无以复加的震惊。
原来这世上最赚钱的买卖,竟是开寺庙!
寺庙在历朝历代,都是免徭役,赋税,不用上缴公粮的。这已然是超脱于百姓的待遇,平素里有信众布施,吃穿用度都有人提供,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钱财只进不出,自然积累了起来。和尚也是俗人,在积累了一定的财富之后,自然心思就活动了。
最初,这些和尚做的是典当的生意。需要钱的人,拿来自己家值钱的物件,以低价折算典当,拿去应急,随后再用高价赎回,这样的利差就算是利息了。其实这已经是非常丰厚回报的买卖了,但是人心哪有知足。很快,他们便找到了一个更快的赚钱办法。
这个办法便是高利贷,李牧之前办银行的时候,已经调查过市面上的高利贷的利息,利息固然是高,但最多也就是百分之百到头了,即借多少,还二倍。再多的,有也非常的少。
但是在寺庙这一块,百分之百的利息是基本盘,通常都会更高。和尚们把高利贷这个十分有前途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几乎无所不贷。可以借贷的品种有金银、布帛、粮食、油,甚至还有活物,有些寺院把耕牛借贷给农民,收取利息。
寺院的高利贷还有一个特点,利息通常高于世俗放贷人。僧侣们常常会借助佛祖的威力恫吓借贷人,如不偿还,将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之类,借此获得更高额的利息。
按常理来说,寺庙乃是修行之所,与这铜臭之事当无瓜葛才对,大师们都是得道高僧,与人为善才对,但慈恩寺的这群和尚,完全刷新了长孙冲的三观。他们雇佣佃户,给的都是最少的工钱,少的那部分,算成了佛法护持,等于是交了保护费。他们租赁出去的土地,要的是最高的租子,不管是旱涝,一分一文都不能少,哪管你百姓的死活,他们贷出去的钱,收不回来的,拿着契约去告官,甚至伙同差役,直接抢夺,不知造了多少的孽。然而这些人,在世俗人的眼中,仍然是崇高在上,高谈阔论,普度众生的大师,这让长孙冲觉得恶心。
长孙冲之前一直觉得,这世上做生意的人,最嚣张跋扈的也就莫过于自己的恩师李牧了,但是见识了寺庙的诸多手段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恩师,纯洁的如同一个孩童一般。
少年热血,长孙冲无法等闲视之。他几次想动慈恩寺,但每次刚要发动,都会遭到各种各样的势力劝止。这让长孙冲深深地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股庞大的势力,他独自面对不了。这件事若想解决,还是得靠自己的老恩师。
这次借着李世民封李牧彻侯的机会,长孙冲觉得时机到了。他请示了李牧,得到允许之后,便猝然发难了。
留守长安的八百锦衣卫齐出动,兵围慈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