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费通,刘彻不好训斥,这个老贼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可以无视人间礼法的地步。
身为人瑞,他本来应该好好地在家里混吃等死,这个老贼却偏偏要在朝堂上为难皇帝。
别人家八十四岁的人,要嘛昏聩,要嘛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唯独这个该死的老贼偏偏长着一口的好牙齿,吃肉喝酒的不亦乐乎。
入冬之前,这个老贼十七岁的小妾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是真正的没有天理。
刘彻咬着牙齿,心中暗恨。
“司农寺可有本事接手云氏的这些庄稼?”刘彻问张晗。
张晗想了片刻施礼道:“兹事体大,不明其中道理,司农寺不敢轻易接手。云氏既然没有将秘技藏着掖着,这说明云氏希望这些东西传播于世,如此,那些作物留在云氏与放在司农寺毫无二致。”
“如此说来,西北理工的学说还是高出司农寺学说一筹是么?朕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张翰喟叹一声道:“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这样说虽然很丢脸,老臣还是认为说实话比较好。大汉司农寺更多的是在制作节气天历,在梳理农田,农具改良,对于如何改良种苗上,大司农司还没有涉及。既然没有育种这样的计划,比较自然就无从谈起。”
丞相薛泽卷起公孙弘的奏折笑道:“既然没有,那就派人去学,不知诸位可有好的人选?”
费通半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看着皇帝道:“天下田亩最广者乃是皇族,与其养着这些千斤肥马,不如让他们自食其力。”
薛泽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闭嘴,费通敢说的话,他不敢,反正全天下人都在盼望这个老贼快点死掉,那么,这些得罪人的话就让这个老贼说吧。
刘彻无奈的道:“费公,也不能这么说吧?皇族子弟这些年不论是作战还是为官,都还算不错。”
“朝廷每年收到的国帑,有两成被皇族靡费……”
薛泽见皇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只好硬着头皮道:“费公,皇族俸禄乃是太祖高皇帝时期就已经制定了的,现在拿出来说毫无意义。”
费通摆摆手,艰难的站起来,朝刘彻施礼道:“老臣还没有昏聩到指责全部皇族的地步。也知道陛下这些年不再给皇族封国,改用钱粮安慰的目的何在。更加清楚这样的安排,对我大汉有着长远的好处。”
刘彻冷峻的面容稍微解冻,淡淡的道:“费公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指责朕呢?”
费通呵呵笑道:“如果老臣没有去长门宫做客,没有被阿娇那个孩子盛情款待过,当然不会说出让皇族自食其力的想法。
阿娇那个孩子是个什么性情老夫焉能不知?自她诞生,老夫就看在眼里,也眼看着他被先帝,馆陶,太皇太后,以及陛下宠溺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更是眼看着她从天之骄子被废黜到冷僻荒宫之中。
还以为这孩子剩下的时光只能在悔恨,痛苦中草草一生。
谁知道,老夫去了长门宫之后,看到的却是一个艳光四射,精气神充沛的漂亮孩子。
虽然依旧颐气指使的高傲绝伦,却多了一份真正的上位者的威严,这样的气质,老臣以前从未在这孩子的身上见到过。
假如她早几年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见识,这样的心性,又有谁能把她从后位上拉扯下来呢?”
刘彻冷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如今就要为她昔日的肆意胡为在付出代价。”
“哈哈哈……”费通大笑道:“陛下放心,老臣没有重提废后一事的意思。当初是她自作孽,怨不得旁人,这已经是朝堂上的共识,不用改,也没必要改变。老臣要说的是长门宫的自立!听说从去年夏收之后,长门宫就从未领取过一粒米,一匹绢,一个铜钱的份例,这可是事实?”
刘彻牙痛一般的吸了一口凉气道:“确实没有,事实上,长门宫还在负担甘泉宫太后处的花用,太后屡次在朕的面前说她孝心可嘉,即便是朕,每日也会食用阿娇送来的各种菜蔬以及禽蛋。”
“这就是了,阿娇这个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别的皇族做不到,即便是不会,跟着阿娇或者云氏去学就是了。”
费通一席话说完,满意的拍打着自己鼓鼓的肚皮,似乎非常的得意。
刘彻愣住了,薛泽更是苦笑连连,心中更加痛恨这个老贼。
这个老贼当年原本就跟馆陶打的火热,算得上是阿娇一系中的领头羊。
当初阿娇被废后,就是这个老贼率众叩阙,阻止阿娇被废,如果当初阿娇能够安稳下来不再胡闹,废后之事很可能就会化为泡影。
现在,这个老贼口口声声不提阿娇重为皇后的事情,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都在为阿娇争权夺利。
一旦让阿娇掌控了那些没有官职,没有封地的皇族子弟,她还当什么皇后啊,直接就任大宗正算了。
费通见刘彻与薛泽正在思量怎么化解他的计划,就拍着肚皮笑道:“是长门宫的,也就是建章宫的……”
刘彻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凝重的神色慢慢变得平静。
这句话很重要……
有一点,刘彻非常的有把握,那就是,不论他想干什么,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人就是阿娇。
所以,他其实不是很介意阿娇掌握更多的权力。
大司农张晗老神在在的靠着火龙柱子取暖,他从来都参与宫闱之争,眼见争斗已经尘埃落定了,才咳嗽一声道:“春日里,云琅将会戌守边关,云氏家主不在,该有什么样的章程应该早点定下来。”
费通挥挥袖子道:“这样的人才,如何能去戌守边关,请陛下驳回吧!”
刘彻摇摇头道:“重用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使用,而是磨勘,心有大汉,心向大汉之人才能重用,就这一条朕并不打算退让,减免。哪怕朕派出护卫在白登山护卫他的周全,也不会驳回他要去白登山的奏折。一个人堪用不堪用,上一遭战场就全部明白了。”
薛泽硬着头皮上奏道:“该如何订立章程,该定立怎么样的章程,该谁来订立章程,请我皇示下。”
刘彻看了一眼费通道:“交付阿娇……”
薛泽暗叹一声又道:“主父偃困居于马厩之中,有失人臣体面……”
刘彻淡淡的道:“召回吧!”
凄冷的寒夜,主父偃不住地哀嚎……
声音透过宽大的空地,钻进了大长秋的耳朵。
正在整理书简的大长秋似乎闻所未闻,从浩如烟海的书简中找到一份尘封的诏书,整理干净了,就抱着它去了阿娇的寝宫。
赤裸的阿娇躺在锦榻上,露出白皙的肚皮,肚脐上有一缕青烟慢慢的升起。
等艾柱完全燃烧完毕之后,药婆婆就取下搁置在阿娇肚脐上的小小玉盘,用温热的玉盘缓缓地在阿娇的肚皮上滑动。
不一会,阿娇白皙的肚皮就变得通红……她忍不住疼痛,呻吟了起来。
阿娇现在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目标,她能忍受任何痛苦。
药婆婆见阿娇忍耐的痛苦,就张开那张一嘴黑牙的嘴巴道:“比起以前,贵人的身体里的寒气已经拔除的差不多了,以老妪之见,再有一月,就无需艾炙了。只要云琅所说的那一味药到来,娘娘就会彻底痊愈。”
宫女擦拭一下阿娇额头上的汗水,悄悄退下,回过神来的阿娇咬牙道:“大长秋,幽州刺史是干什么吃的,区区一味药怎么还没有送来?”
刚刚上楼的大长秋连忙道:“陛下已经连发了三道旨意,幽州刺史应该不敢怠慢。”
阿娇怒道:“那些人阳奉阴违的习惯了,请费公再给幽州刺史府一封信,告诉幽州刺史,野地里能找到就给我挖,野地里没有就给我去抢!开春之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这味药。如果幽州刺史做不到,我会派能找到这味药的人去做幽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