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润熙扶着额头呻吟着醒来,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伤了她,她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一睁眼,一入目的就是夏夫人那饱含滔天怒火的眼睛。吓得她头疼都感觉不到了,心跳得擂鼓似的。难道,是在怪她偷溜出去惹麻烦吗?她一直都很害怕会让夏老爷夫妇讨厌她,小心翼翼地活着。
她呆了呆,才想起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她真的没有招惹任何人,就是一飞来横祸。她还没张口,就见夏夫人像只蝴蝶似的扑上来,搂着她“儿呀,心肝”的哭。旁边还有一个衣着讲究的圆脸大眼睛的中年夫人面色有些讪讪的,不停的赔小心。
夏瑞熙眼尖的看到旁边矮桌上的铜盆里放着一块石头和一滩化了的雪水,婉儿眼睛乱转,瞟瞟那石头又瞟瞟她的额头。她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感情砸晕她的雪团里面裹了石头啊,是谁这样歹毒呢?
夏瑞熙看着夏夫人的模样,好像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烦。管她怎么闹,只要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就行。夏瑞熙很配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开始低声呻吟:“娘,不要哭了。疼死我了,我耳朵嗡嗡响。是什么打的我?这么疼。”
夏夫人收了声,白净的脸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小心翼翼的用手绢擦擦她脸上的细汗,看了看铜盆里的小石头和水,哽咽着担忧的说:“熙熙,我的儿,你吃苦了,额头都青肿了。你跟娘说说,除了疼,到底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头晕吗?想不想吐?耳朵响不?眼睛看得清吗?哎呀,真是飞来横祸呀。居然用雪团裹了石头来打你,你这是碍着谁了?你要是怎么了,娘和你爹可怎么办啊?难道要我们再伤心一次?”又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旁边那圆脸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拉了夏夫人的手,嘴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满脸的窘迫,拉拉夏夫人,又绞绞手帕,走上前想凑过去帮帮忙,又被忙乱的婉儿请开。夏夫人只是不理她。
夏瑞熙已经猜到这恐怕就是伤她那人的家属了。夏夫人这是不饶人家呢,她这话也问得忒有水平了,这放在现代不就是脑震荡的症状吗?说实话,夏瑞熙除了头疼生气以外,其他的感觉一样都没有。但自家母亲,而且是有名的夏国手的夫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她自然要满足她,总归夏夫人是不会害她就是了。
于是夏瑞熙痛苦万分的捂住头,有气无力不耐烦的说:“娘,你别哭了行不行?我头又晕又疼,眼睛发花,耳鸣得厉害,胸闷,恶心。”
夏夫人惊恐地用手帕捂住嘴,一叠声的问丫头婉儿:“老爷要来了吗?怎么这么久还不来?还有马车,一定要弄得舒适些,熙熙的情况是不能再受颠簸的。”什么都吩咐完了之后,才突然想起旁边那中年美妇似的,叫道:“哎呀,尚夫人,对不住哦,说来也怪不得你家四少。都怪我家熙熙粗野的名声在外,弄得大家都不把她当小姐看,以为她皮糙肉厚,不要说雪团,石头也受得住。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又开始无声的流泪。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夏瑞熙真的是有些晕了,夏夫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莫非还想赖人家不成?
尚夫人的脸色更窘了,她嘴巴笨,远远不及夏夫人那样唱念做打俱全。只能呐呐的说:“夏夫人,都是舍弟的错。我在这里替他赔不是了。”说着真的向夏夫人福了一福。“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脸上也没光彩,等我禀明了父亲,定然是要重重罚他的,改日定然让他上门赔礼道歉。还有熙熙的汤药费,我们——”
夏夫人一把扶住她,接过她的话:“尚夫人,我不敢当你的这个礼。汤药费什么的,咱们夏家出得起。我们家熙熙皮糙肉厚的,被四少这样捉弄了,用石头打了最多就是留下些后遗症罢了,出不了人命。若是其他的小姐,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的一个衣着华贵青年女子说:“是啊,大姐。四少这次也闹得太不像话了。亏得是遇上了夏家这样讲理的人家,若是遇上其他家,还不知要怎样的纠缠不休呢。”
夏瑞熙见夏夫人的眼皮跳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来,很快又掩盖得滴水不漏。便看了那青年女子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大红百蝶穿花袄裙,系着白狐皮斗篷,头上插着明晃晃的镶东珠金钗,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细高的个儿,一张瓜子脸,颧骨有些高,炯炯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一口雪白细糯的牙齿,一看就是一副精明强悍样。她这话可以说是已经把夏夫人框在里面了,如果夏夫人要闹,就是不讲理,也难怪夏夫人会不高兴。
尚夫人却是什么都没听出来,为难的道:“三弟妹,你看四弟越大越胡闹了。这次的事情,你回去一定要跟爹和娘好好说说,坚决不能饶了他。”
青年女子微笑道:“大姐,你也知道,太爷、老爷和夫人,还有家中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青英他们都宠着他呢。他平时在家里就是呼风唤雨的,我就是说一句,青英他都跟像我仇人似的。还是你去说好些,你们是亲姐弟,就是话说重些,也没人会怪你。”
八卦无处不在,夏瑞熙马上竖起耳朵,咿呀,这是嫂子在嫉妒小叔子呢,这是哪家呀?她还真想见见这个砸昏她的王八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尚夫人脸色微变,偷偷扯扯青年女子,不安的看了夏夫人母女一眼。自家小兄弟在家中特别受宠是没错,但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三弟媳说这些怎么也不分分场合的?青年女子无所谓的淡淡一笑,眼神儿飘到了房梁上。
夏夫人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殷勤的问夏瑞熙要不要喝水,渴不渴啦,又让人去催夏老爷。
不多时,夏老爷终于满头大汗的跑来。他身材高大,人又胖,一进来就把房里本来就不甚亮堂的光线挡了大半。事情的经过他在路上已经听报信的仆人说过了,看见两位夫人自然是高兴不起来。本来他是不该进这内院的,因为他是苦主的父亲,又精通医理,自然无人敢挡他。
他木着脸,对着尚夫人和她弟媳略略抱了抱拳,一个箭步就冲到夏瑞熙床边,先拉着手细细端详了一遍。一边把手放在她脉门上,一边生气的说:“哼,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把我如花似玉的女儿给砸成这个样子?一个男人欺负女子算什么?这般狠毒的心肠,我倒要见识见识他。尚夫人!”
夏老爷虽然脾气不好在大秦是出了名的,但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就是皇亲国戚见了他,也要尊称他一声先生的。他医术是大秦第一,轻易不肯给人看病,但一出手往往就是一个准。脾气不好数一数二,偏他不但嘴厉害,打架也厉害,家产丰厚也是排得着号的。人家都恨他那脾气,但又不得不求他,多数人对他都是又恨又怕又没办法。尚夫人看见他铁塔似的身影从院子门口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腿脚发软了,现在见点了她的名,吓得一激灵,眼巴巴的望向夏老爷,竟然找不到话可讲。
夏老爷还算有些风度,看见尚夫人白了的脸,便稍微放低了些声气,“尚夫人,砸昏我女儿的人定然也是你家的客人了。这样不上道的客人,给主人家惹麻烦。你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小子,让他来见我,他要打雪仗,让他来和我这个男人打好了,我一定要把那不长眼的小子砸昏!让他知道锅儿是不是铁铸的,敢欺负我家姑娘。还有不教训教训他,他还以为你们尚家好欺负呢!”
尚夫人慌了神,夏老爷不但脾气不好,武艺也是出了名的好,这些年来,无论是泼妇还是泼皮,没人从他手里讨了好去。自家小兄弟落入他手中,不是自讨苦吃吗?她嘴笨,眼巴巴的看向她弟媳,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她弟媳这时候才回过味来,夏老爷这是假装不知道是他们家的人,要出气呢。她就算是想让小叔子吃点苦头,但也不愿意便宜了外人去。便拉了尚夫人给夏老爷赔礼:“夏先生,对不住,实是我家青瑾顽皮,误伤了熙熙。我大姐已经命人把他关在柴房里了,并让人家去通知家翁,让他老人家火速赶过来给您们赔礼呢。”
夏老爷冷哼一声:“三少奶奶,原来是你们欧家的四少啊,我还说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我如果没有记错,他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吧?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呢?”
尚夫人冷汗都冒出来了,她这个幺弟也是个不省油的灯。他去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夏老爷的女儿呢?
夏老爷已经号完了脉,夏夫人迫不及待的催问:“老爷,怎么样?熙熙怎么样?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夏老爷沉吟片刻,道:“目前来看,还不好说。只能是先吃药静养,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夏夫人又含了一泡眼泪,拉着夏瑞熙的手,无声的流泪,看得夏瑞熙都心碎了。她来的这段时间,夏老爷和夏夫人对她的那种好不是可以装得出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好,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也是这样的对她,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了?想必失去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是生不如死的吧?心中一酸,不由流下泪来。
夏夫人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病情吓着了,忙不迭的用手绢去擦她的眼泪,轻声哄道:“乖女儿,乖女儿,不要怕。不会怎样的,有你爹爹和我呢。咱们用最好的药,啊?就是怎样了,爹和娘养你一辈子。”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哭起来。
尚夫人听见这话,暗道要糟,果然夏老爷吹着胡子瞪眼道:“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那小子呢?让他出来给我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这样恶毒的心肠!”咬着牙捏着铁钵似的拳头往外走,“你家的柴房在哪里?我要去问问他,是不是我夏树淮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欺负我的女儿?”
尚夫人忙抢上前去拦在门口,带着哭音说:“夏先生,夏先生……”
夏老爷黑着脸瞪圆了眼睛怒道:“让开!你们欧家当真可以这样欺负人的么?伤了人还不许说理?”
尚夫人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只把住门不放,红了眼圈可怜兮兮地看向欧三少奶奶。
夏老爷还在那里说:“你是个妇道人家,我不想对你无礼。但你执意如此,休怪我不客气拆了你家门窗,你让是不让?”见尚夫人噙着眼泪摇头,真的挽起袖子抬了把椅子要去砸窗子。
夏夫人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夏瑞熙则看得津津有味,默默在心里为夏老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