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听夏瑞熙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她去做,心里稍微要平衡了些,强笑道:“请小姐吩咐。”
夏瑞熙道:“你去打开我床头那口小红木箱子,里面有几盒雅芳斋的胭脂和香粉,还有几方丝巾。你取一盒香粉、一盒胭脂、一方丝巾给丽娘送去;再取一盒胭脂、一方丝巾给真儿。就说是我特意在京城给她二人买的,其他的什么也不必多说。还有一个包袱,里面都是些胭脂水粉,你送去老夫人房里,让丫头们分了。”
老夫人那里也就不说了,丽娘和真儿都是夏夫人身边得力的人,特别是丽娘,掌管着后院仆役的升降职责分工,月钱发放。平时婉儿也没少吹捧二人,得了这个机会,婉儿真的高兴起来,忙笑着去取东西,打算顺便把自家准备的几件小礼物一并奉上。
夏瑞熙随即冷了脸看着良儿:“我以为你经过那顿打,会懂事许多,结果还是错看了你,你还是难堪大任!”
良儿慌了神,忙跪下道:“奴婢错了,请小姐责罚。”
夏瑞熙冷冷地看着她:“你错在什么地方?你且说来听听。”
良儿张口结舌,只拿眼睛瞟纯儿,指望纯儿给她个提示。谁知纯儿埋着头自做自的事情,根本就不搭理她,只得咬咬牙道:“请小姐明示。”
夏瑞熙道:“夫人让你来我身边是做什么的?”
“是服侍小姐的。”
“上次你为何挨打?”
“奴婢多嘴多事,与人争强。”良儿说到这里猛然明白过来,她不应该在婉儿和纯儿面前显摆,不该总想压过婉儿一头去,磕头道:“奴婢知错了。还求小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夏瑞熙道:“后院之所以不安宁,就是因为你们有这些攀比争强之心,才会生出许多事端来。你记好了,我要的是忠心,实干的丫头,而不是事事挂在嘴上,耍嘴皮子厉害,总想压着别人一头的丫头。若真的这么想出人头地,我禀了母亲,提你去上房当差,我这里庙小,留不得菩萨,早些去了,我好另寻合适的人伺候。”
良儿闻言哭道:“奴婢只是性子烂了些,哪里敢生出这些脏心思来?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您赶奴婢走奴婢也是不走的,今后奴婢改了这些坏习惯就是。请小姐责罚,怎么责罚奴婢都不会不服。”
婉儿拿着东西停在门口,一字不落地把夏瑞熙的话都听进了耳里,就看她怎么处罚良儿。
夏瑞熙道:“婉儿,你去跟丽娘说,让她禀明夫人,良儿多事不慎,扣她一个月月钱,纯儿一路上照看三小姐有功,升作一等丫头。”纯儿在万佛寺时机警勇敢,救了夏瑞熙的命,早就该升作一等丫头,却因为要掩盖事实,只得等到现在才寻了这个合适的借口升她的等级。
纯儿忙过来磕头谢恩,夏瑞熙见婉儿口里应着,身子却不动,知道她心中不忿,便似笑非笑地道:“婉儿,你再不去,可晚了,要是不舒服,累了,我便让纯儿去。”
婉儿忙一溜烟地去了上房,办完了事,来寻夏瑞熙回话。进得屋里,只见夏瑞熙独自靠在床头看书,纯良二人并不在她身边。便过去剔亮了灯芯,回了话,又给夏瑞熙换了一盏热茶。
夏瑞熙眼睛放在书页上:“不要茶了,给我一杯白水吧?要睡觉了,喝了茶怕睡不着。弄完就去歇着吧,今夜不必守夜。”
婉儿依言做了,立在一旁只是不走,也不发声。
夏瑞熙又看了两页书,才佯作刚发现婉儿,惊讶地道:“你怎么还没下去歇着?可是有事?”
婉儿“噗通”跪倒在夏瑞熙面前垂泪道:“小姐可是不要奴婢了?”
夏瑞熙心中暗自好笑,却装作惊讶地模样:“你这话是从何而来?谁和你说的?”
婉儿道:“没人和奴婢说,是奴婢自家猜的。”
夏瑞熙道:“你起来说话,为何会这样猜呢?”
婉儿眼泪流个不停,腹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夏瑞熙皱眉想了许久,才道:“你可是觉得我提了纯儿做一等丫头,夫人又让良儿学梳头,这些都是你从前做的事儿,怕她们把你挤走了?”
这一说却是说的婉儿心里去了,婉儿不敢说是,只道:“奴婢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奴婢改,请小姐给奴婢机会。只求不要将奴婢赶出去。”
夏瑞熙笑道:“婉儿,你可记得,同样的话,你和我说了不下十遍?每次你一犯错,你就和我说同样的话。你觉得咱们十来年的情分,够你这样折腾几次?”
婉儿大惊:“小姐,奴婢这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没有做半分不该做的事情,请小姐明鉴。”
夏瑞熙道:“不是说你这段时间又做了什么,你若又做了什么,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站着么?三小姐那里差人,你又是做熟了的,聪明能干,去那里做一等丫头最合适。”她说到这里偏停下来不说了,示意婉儿端水给她喝。
婉儿险些要晕厥过去,递水的手都是抖的。夏瑞熙慢吞吞地喝完了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方道:“你这段时间做得极好,若是继续保持,我是不会不记旧情的,若是再有任何行差踏错,你自己明白的罢?”
婉儿含着泪低声道:“奴婢明白。”
“下去吧。”
等她告退走到门口,夏瑞熙又唤住她:“有件事儿,忘了和你说。你这段时间做得不错,但离你上次降级,时间不长,又是老爷亲自开的口,不好这么快就让你重新做一等丫头。可是你年纪大了,也要存点嫁妆,这样罢,明日我去和丽娘说,以后从我的月钱里面拿钱给你涨一级月钱,这样下来,你拿的还是一等丫头的月钱。你到底是老人儿了,这院子里谁要敢不尊敬你,你来和我说。”
婉儿是个通透的,到这里已是知道自己作为丫头,是不可能陪着夏瑞熙嫁去欧家了,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想跟着夏瑞熙走,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作为媳妇子跟了去。当下忍住泪谢过夏瑞熙,悄悄退下不提。
第二日一大清早,丽娘就亲自来请夏瑞熙去夏夫人房里。到了上房,夏瑞蓓已是坐着了,夏瑞熙给夏夫人请了安,夏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丽娘把房里其他丫头婆子支使出去。屋里只留娘三个和丽娘四人。
夏瑞熙一看这阵势,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夏夫人又要使手段了。
夏夫人也不啰嗦,对丽娘道:“把东西取出来。”
丽娘从妆台深处抱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黄花梨木匣子来,从腰间取了一把绿色汗巾系着的小银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锁,放到夏瑞熙姐妹二人面前的桌子上。
夏瑞熙看着里面拇指大小的四个精致琉璃瓶,伸手要去拿,被丽娘紧张地制止,“二小姐,您看看就行,别摸。”
见丽娘那紧张样,夏瑞熙不由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毒药?夏夫人这是要对谁下手?莫非是要把香儿和兰儿两个毒死?那婉儿和纯儿也知道了一些,是不是也得跟着死?
夏夫人不答,对着夏瑞蓓扬扬下巴:“你自己挑一瓶吧。”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夏瑞蓓惨白着脸看着夏夫人:“娘,您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我挑来做什么?”
夏夫人纤长素净的手指指点着其中的两只琉璃瓶:“这是哑药,灌下去后,这人此生都休想再开口说话;这是毒药,喝下去,不到半柱香,人必死无疑。你就在这两瓶中挑一瓶。”
夏瑞蓓尖着嗓子说:“那又如何?为什么要我挑?”
夏夫人望着丽娘,丽娘躬身退出。
夏夫人站起来对着夏瑞蓓猛地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夏瑞蓓头昏目眩,栽倒在地。夏瑞熙忙拉住夏夫人:“娘,有话好好说。”
夏夫人指着夏瑞蓓低声道:“你干的好事!我的脸都给你丢干净了。你怎么敢?怎么敢?我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到哪里去了?你是要气死你爹,拉着我和你一起守寡,让你姐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被那个老虔婆赶出来,让你二姐嫁不出去,让你弟弟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一辈子只能做个平头百姓,让全家都给你陪葬吗?”
夏瑞蓓爬起来跪好:“我明白了,您直接把那瓶毒药给我吧!”
夏夫人冷笑道:“好呀,你倒是干脆!熙熙,给她!”
夏瑞熙呆立不动,一迭声地劝阻。夏夫人怎么可能会舍得毒死夏瑞蓓?最多不过是吓唬夏瑞蓓罢了,她要真听夏夫人的话递瓶子给夏瑞蓓,她才是真傻了。
夏夫人道:“你看看她那模样儿,现在还执迷不悟,真等到她再犯错,就是万劫不复!与其让她被千人骂万人指,我不如趁早亲自了断了她!”说着真把那毒药递给夏瑞蓓:“你不是想死吗?吃下去就肠穿肚烂,一了百了!”
夏瑞蓓此时反而不敢伸手去接了,夏夫人冷笑道:“不想死了?舍不得死了?舍不得死就选一瓶去把自家做下的丑事擦干净!”
原来夏夫人是要夏瑞蓓自己去把香儿和兰儿处理好。夏瑞熙心里拔凉拔凉的,忍住心里的不适:“娘,我不舒服,我告退了。”
“你等会儿,我还有事要和你说。要是不舒服,就到一边去坐着吧。”夏夫人眼睛在夏瑞熙脸上一扫,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害怕些什么,偏偏不肯放她走,硬要她当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