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力子很光火,对着欧青谨不停地骂容氏:“这个婆娘真是又蠢又疯,这种时候做这样的事,她就算是要做,也得等风头过去,孩子生下来再说。如果是个女孩儿,不必浪费精神,若是男孩儿,还不会生个病怎么的?真是气死我了。”
欧青谨没有答话,副将周定安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刘力子恍然明白过来,那夏氏到底是欧青谨的妻妹呢,不由尴尬一笑,拍着欧青谨的肩膀:“我是气糊涂了,忘了那是你的妻妹。你别介意。”
欧青谨正色说:“万一这事不是容妃做的呢?”
刘力子眼睛一亮,小心地问:“你是说,这件事,不一定是容王妃做的?是啊,完全有可能是他自己设计,又推到容王妃身上去的啊?”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赵明韬自己导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要搅浑水,找借口。
欧青谨但笑不语,这件事情的始末,他心里明白得很。却只打算说一半,掩一半,让刘力子自己去猜,毕竟自己推测出来的所谓“真相”,远比别人直接告诉你“真相”说服力更强。
其实后期赵明韬为了防止容氏报复,对夏瑞蓓的安全措施做得不错。毕竟容氏虽然没了娘子军撑腰,她还是有一定实力的,那个文氏茶庄,并不单纯的只是一个茶庄。它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兼做容六公子的情报中转站,这与刘力子那股势力完全不同。
他们希望容氏与赵明韬和平共处,不赞成容氏在西京城里横冲直闯,惹是生非,因而不会答应容氏一般的无理要求。但到了关键时刻,比如容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比如有人直接威胁到了容氏的地位,赶在她之前生了儿子,这种问题,他们却是可以想法子婉转地解决一二。
假如夏瑞蓓一直躲在她的府邸里不出来,容氏想通过下药,或是打上门去的方式来报复,难度有点大,总不能赤裸裸的和赵明韬直接叫板下手吧?那样出了事,容家也不好把面子圆过去。
同样的道理,夏瑞蓓要自己动手之后再栽赃,难度也很大,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也是她一直迟迟没有用自己备着的药的原因。
所以夏瑞蓓选择了这个机会,在容氏和赵明韬刚刚发生过激烈冲突,容氏又打上门去未遂的情况下,她来给夏老夫人送葬。
第一,送葬的理由很充分,毕竟是自己的亲祖母,不服丧是受身份地位限制,但连葬都不送就说不过去了。夏瑞蓓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是在情理之中。
第二,送葬队伍庞大,人多事杂,看热闹的人也很多,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假如容氏不动手,她就自己动手,就算赵明韬查起来,也查不到什么。
而越是查不到蛛丝马迹,所有的矛头越是会指向容氏和她身后的容氏家族。是谁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这场斗争中,没有谁无辜,有的只是输家和赢家的区别。
欧青谨知道真相,却不代表他要全都告诉刘力子,他要做的,还是要先把夏瑞蓓择出来,再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件事做文章,加大赵明韬和容氏的不合——
新帝也许会多容忍这个侄子几日,容大帅却不能容忍这样的侮辱和不敬。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下面人给的小鞋,更难穿。
欧青谨静静的看着皱眉沉思的刘力子,等了片刻,对他施了一礼:“内子还在岳家,天色已晚,我要去接她回家。”
刘力子嘿嘿直笑:“去吧。按理这几日你家里事多,该让你休息几日,但事情实在是多,又复杂,所以,你看?”
欧青谨轻轻一笑:“明日我一早就过来。”
“还是你爽性,从来不推三阻四的。”刘力子拍着他的肩头,带了几分亲昵:“我上次给你的建议如何?过几日徐将军要从这里经过,他是奉旨去皇上身边伺候。他上次就盛情邀请你去他那里做事,他可比我厉害多了,你想不想跟着他去皇上身边伺候,立更大的功劳?若是想封妻荫子,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欧青谨垂下眼帘:“谢将军厚爱。故土难离,我所求不多,跟着将军就好。”
刘力子皱眉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贫贱不能夺其志。况你有大才,又出于世家大族,实在不该跟着我这个粗人误了一生。你上次立了那样大的功劳,却也只是得了个从五品。若是跟着老徐,你怎么也能得个正五品。”
欧青谨抬起眼皮,直视刘力子的眼睛:“一下子升了两级,青谨知足了。若是没有将军,青谨恐怕至今仍然是衣食无着,汲汲营生,父母妻儿受尽委屈的一个白衣而已,又何来今日的安乐?”
刘力子道:“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他叹了口气:“将来就是天下平定了,我出身太低,读书又少,只怕也争不过那群高门大户出来的狠人。”
欧青谨随手拿起面前的茶杯,道:“不管是阿恪的事,还是我家里的事,我从不曾谢过将军。今日便可当着将军发誓,欧青谨若是有半分趋炎附势,见异思迁,为功名富贵而忘根本的想法,当如此杯!”
清脆的响声过后,茶杯落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刘力子定定地看了欧青谨一会,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没看错你,从此后,有我刘力子一口饭吃,就有你的。这样,你厚道,做哥哥的也不能不为你考虑。让你那个外甥尚世卿,跟着老徐去!现在仗没有以前那么难打,那小子是个厉害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头!”
欧青谨抱拳深施一礼:“我替世卿谢过将军厚爱。”
“自己人,这么客气干嘛?说实话,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礼。”刘力子没让欧青谨的礼行下去,一把托着他的肘部,转过头对着周定安笑:“定安,以后咱们又多了一个兄弟。”
欧青谨总算是松了口气,刘力子从最初的需要他协助稳定西京城,到生了和他结交的想法,再到今天信任了他,说起来,时间不算长,不过就是五个月的时间而已,但其中,他费的心力和艰辛,却是外人想不到的。
……
夏家老宅里,夏瑞蓓脸色寡白,昏迷不醒地躺在她出阁前睡的床上,孩子没了,但她的命总算是在夏老爷的手里活了下来。
夏老爷和夏夫人知道她性命无虞,便出去忙了,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夏瑞熙守在夏瑞蓓的床边,不停地给她擦去不断冒出的虚汗。
夏瑞蓓身边去送消息的人已经去了很久,赵明韬还没有来。夏瑞熙很是担心,她听夏瑞蓓说赵明韬很重视这个孩子,没了孩子做护身符,赵明韬还会让夏瑞蓓继续过好日子吗?他会不会怨恨迁怒夏瑞蓓?
王氏在外面喊夏瑞熙:“熙熙,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讲。”
夏瑞熙有些不耐:“大伯母有话就进来说,别吵着蓓蓓。”
王氏想跨进屋来,又觉得晦气,终是在门口停住脚:“那个,快点把她送回去吧?总在这里呆着,多晦气啊!”
“把她送回去?”这不是要夏瑞蓓的命吗?夏瑞熙脸都气红了。“大伯母,您操心操得太多了。该送她回去的时候,我爹娘自然会送,这是在我娘家,我爹娘兄弟都没嫌晦气,不劳您操心。”
王氏挥着帕子气哼哼地说:“我怎么能不操心?感情不是你家啊?你们几娘母都蛮会算的,到时候一甩手就走了,去住新房子,倒把这样的霉运留给我们。还说都不能说,这是什么道理?”
王氏很不满意。因为夏瑞蓓居然在娘家小产了,这真是气死她了。按她的想法,即便是夏瑞蓓来不及回去,也该寻个偏僻的角落解决,怎么能回娘家来呢?这可是会招致娘家子女不顺,家道败落的呀!
虽然说这房子现在还是二房住着的,可原来分家的时候就说过,老夫人一去,二房就要搬出去住的。所以这房子说起来,还是她家的,好好的房子,给夏瑞蓓这样一污,是住不得人了。如果不是害怕赵明韬,她死活都不会让人进来。
可是赵明韬现在也还没来……夏瑞蓓该不是失了欢心了吧?如果是这样,可得早点把她赶走,还得问二房要些钱来请人来做法除除秽气才是。
王氏说的也算实话,夏瑞熙知道古人非常忌讳这个,夏老爷夫妇不见得就不忌讳,但到底,那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她再有许多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始终顾不上那许多,舍不得她受罪。当然,也不排除夏夫人的恶作剧,临走前趁机报复王氏的意思在里面。
但总之,这个时候要搬动夏瑞蓓,夏瑞熙却是怎么也不肯答应的。她当下冷了脸:“大伯母既然知道这不是我家,就不该来寻我说话,有什么,您去寻我娘就是。蓓蓓需要休息,恕不奉陪。”她起身当着王氏的面砸上了门。
门外传来王氏低低的叫骂声,她也没理。霸道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人命最大,何况她并不认为这会给夏大伯一家带来多大的霉运。
掌灯时分,赵明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