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不在意地道:“去咱们家堂里寻个大夫来瞧瞧,抓两服药,让她二人养几日,养不好了,便送到乡下庄子去养。”
厨娘笑道:“到底是京里来的,身子要娇贵些。奴婢听说这两个丫头的身价可高,路上就有些不好了。”
丽娘道:“可不是么?那喉咙肿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夫人道:“如今秋燥,莫不是火气太重?我记得好像我房里好像还有一瓶清火丸,你去取了给她二人吃。”
厨娘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夏夫人不以为然地道:“进了我家的门,便是咱们家的人了,我自然要善待她们。”
夏瑞熙偷眼觑着丽娘和夏夫人,只见二人表情再正常平静不过,就像两个丫头真的只是水土不服了一般。
夏夫人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午饭了。咱们先回去,这里弄好以后,让人送到上房去,让大家也尝尝熙熙的手艺。”
夏瑞熙臊得脸红:“这哪儿是我的手艺,分明就是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夏夫人笑着摸摸她的脸:“我的儿,可不是您亲手做的吗?”
院子里桂花飘香,各色菊花开得正艳,夏夫人心情不错,和夏瑞熙说起了她的嫁妆:“我和你爹商量了,和你姐姐一般,大的呢,也给你准备两个庄子,三个铺子。庄子一个是自家的,另一个,已是看好了,过几日你和你爹爹去瞧可满意,若是满意,咱们就盘下来。铺子呢,一大两小,大的就是城西福寿巷口的那个永福当铺。小的两个都是药铺,人不必换,货还是从咱们家这里一般地配,每个月结一次货款,赚了是你自己的。你可别学你姐姐,去了就什么都交给公婆,自己半点自由都没有。那样活的也是死的。”
夏瑞熙应了,夏夫人又和她说起衣服首饰,人情世故,恨不得把自己会的全都一古脑地教给夏瑞熙。说得不过瘾,道:“这样,你每日做针线要是做得疲乏了,便过来和我说话,看我管家,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听得夏夫人这样一说,夏瑞熙感到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她马上就要嫁为人妇,过另外一种未知的生活,似这般悠闲的日子终将会离她越来越远。
第二日,夏瑞熙做了一歇针线活,觉得乏了,便依言去上房看夏夫人管家。正忙着,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桔子过来行礼道:“桔子见过二夫人、二小姐。”
夏夫人点点头。
桔子笑道:“老夫人说,二夫人若是有空,请您过去一趟呢。”
夏夫人道:“我知道了。把手上的事儿做完就去。”
待桔子告辞,丽娘快步跟了上去,不多时回来悄声对夏夫人道:“桔子说,大房今早去闹过了,说的就是福寿巷口那个当铺的事。”
夏夫人一听,猛地把手里的茶盏掼在几上,冷笑道:“我要动用自家的东西,还要她批准不成!人心不足蛇吞象,简直是得寸进尺!”
丽娘进言道:“虽是如此,但也是老爷和夫人平时对他们太好了,他们才会如此不知进退。依奴婢瞧,夫人不妨趁这个机会把有些话说开了,免得日后老夫人仙去,有诸多烦恼。”
夏夫人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忍了她这么多年,她真以为我是看谁的面子呢?等会儿熙熙就和我一起去,看看你奶奶怎么说,瞧她是不是真要把孙女儿的嫁妆强占给孙子去。”
夏瑞熙在一旁不知是怎么回事,问了丽娘才知道,原来永福当铺地处最繁华的地段,生意和名声都极好,现在是王氏的长子——夏瑞诸管着的。因为夏瑞诸没甚本事,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跟着夏老爷出去做生意,夏老爷只得临时派他去永福当铺管事儿,顺便练练眼力劲儿,将来也好让他自家开一个当铺。
说他管事儿,其实也就是每日没事时去那里坐坐,收东西,估价,统统都有专人做,他是不动手的,夏老爷也不放心让他亲自动手,换句话说,就是给他一个好听的名义,不让人说他是吃白饭的罢了。谁知道一来二去,王氏竟然把这当铺看作是她家的了,才听说夏老爷夫妇有把永福当铺给夏瑞熙做嫁妆的消息,就跑到老夫人那里去哭闹,说是夏老爷原来说过给她家夏瑞诸的,怎么这会儿又反悔要给女儿了。不心疼自家侄儿,反而要拿去补贴外人。
夏夫人听了这话,又岂能不生气。
真儿道:“夫人,这事儿一闹恐怕就会扯出许多事儿来,断难善了,要不要先和老爷说一声儿,您们商量商量,您再去老夫人那里回话?”
夏夫人取了手巾擦擦手,垂着眼道:“不必了!让他知道这些干什么?让老夫人骂他合着媳妇儿一起气她老人家呀?他大伯不是也没出面吗?就是我去得了。”
夏夫人分派完家中的大小事宜,深吸了一口气,先命丽娘取出一匣子官燕窝来,让夏瑞熙端了,跟着她一起去老夫人房里。
到了老夫人房里,老夫人一个人跪在堂前敲木鱼诵经,王氏已是走了。
请过安后,夏夫人满脸堆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娘,昨日媳妇娘家嫂嫂让人给我捎来一包官燕,说是从东京那边带来的,让给熙熙添在嫁妆里,将来好拿去孝顺未来的婆婆。熙熙却说,奶奶这段时间有些咳嗽,饮食也不是很好,正好给奶奶滋补滋补,这不,听说我要过来,便特别挑了其中最好的和我一起送过来啦。”
老夫人瞅了一眼,这匣子燕窝盏形完美,大而丰满,也没有什么杂质,的确是极品头生燕窝,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偏偏要装作瞧不上的模样:“什么官燕,前儿个你大嫂还给我送来一包血燕呢。既然是给熙熙的,熙熙留着便是。”
民间普遍都认为物以稀为贵,血燕是最好的,夏老夫人这话有些打压二房的意思在里面。夏夫人装作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本正经地解释:“媳妇儿原来也以为血燕是最好的。谁知娘家嫂嫂告诉我,说是东京那边,最上等的人家,就只吃这种官燕。”见老夫人脸色不愉,话锋一转:“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不管是官燕好还是血燕好,最重要的是儿孙的一片孝心,是不是呀?娘?”
夏瑞熙在旁见机插话道:“奶奶这么慈祥,疼爱儿孙,咱们自然是有什么好的,都想给奶奶用的。”
老夫人这才点点头:“既是熙熙的一片孝心,桔子收下罢。你是极孝顺的,把我那一对五彩翡翠鹦鹉取出来,给三小姐添妆。”
夏夫人笑道:“那可是好东西呢,熙熙还不给你奶奶磕头?”
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夏瑞熙忙拜了一拜。
不多时,桔子果真捧出一只紫檀匣子来,打开匣子,大红色的绸布上躺着一对绿色为主,间以红紫蓝白的五彩翡翠雕琢而成的鹦鹉,玉石好不算,还要雕工好,这对鹦鹉的嘴刚好就红色的。一对鹦鹉用精心打制的紫色万福结穗子系在一起,好不漂亮。
见众人惊叹不已,夏老夫人抚摸着那对鹦鹉叹气道:“这东西,说起来话长。当年我久病不起,这个家风雨飘摇,能当的都当了,能卖的也卖光了,孤儿寡母,几乎就要睡到大街上去。什么脸都丢干净了。幸好老二是个吃得苦,受得气的,硬是靠着自己一双手,两条腿打拼了这份家业。为了我这副病秧子的身体,他不知想了多少法子,那年他去南方贩药材,听人说佩五彩玉可以延年益寿,便用两只百年老参加一株紫灵芝换回了这块玉,又请巧匠整整琢了半年才成这对五彩鹦鹉,说来也怪,我戴了之后,慢慢就好起来了。”回头望着夏瑞熙:“如今你要去欧家,便把它给你罢,这个家里原也只有你配得上戴它的。”
夏瑞熙腹诽道,这话说得,莫非她嫁不去欧家,就配不上这五彩翡翠鹦鹉了?果然生得好不如嫁得好。腹诽归腹诽,见夏老夫人说着说着流下两行混浊的眼泪来,少不得递上手绢劝道:“奶奶,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伤心?”
夏老夫人摇头:“我的儿,奶奶人老啦,没几年好活了,越是这些年,越是想起你父亲当年受的委屈,心里难受哇。这几个孩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原来夏老夫人不是明白,而是明白也要这么做,一切只是为了平衡、家和两个字,能受气的自然要多受些气,能干的也要多干一些活。
夏夫人笑道:“娘,您瞧您,说这话可不是见外了?树淮不是一直都在说,只要全家都好,安安生生的,他再苦再累也是愿意的。咱们是一家人,哪能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对得起对不起的?”
夏老夫人低咳了一声:“咳,说到熙熙出嫁的事情,我倒是想起来了,嫁妆都准备好了吗?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说给我听听,欧家是大户人家,可不能马虎。”
夏瑞熙一听,咦,正话来了,夏老夫人铺垫了这一大歇,总算是转到正话上了,姑且看夏夫人怎样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