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备的书房中,刘惠双手奉上一支竹筒。
刘备拆开密封完好的竹筒,从中抽出了张让写在绢布上的信件,缓缓看了起来。
信中,张让只说了一件事情。
救命。
张让提起了当年刘备对他许下的承诺,问刘备那个诺言还算不算数,会不会真的救他,如果是假的,张让会恨刘备一辈子,如果是真的,就让刘备赶快想办法救他。
何进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刘宏的西园新军也没有他的份,他现在很慌,非常慌。
一旦刘宏与何进正面对决,西园军和雒阳禁军都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他靠得住的武装力量只有一千多不到两千的东园密探,根本不够那两支军队塞牙缝的。
不管是雒阳城内的哪一方要对张让等人下手,张让等人都毫无还手之力,连性命都危在旦夕。
他们没有别的依仗,只有刘备一个人可以依靠。
所以,刘玄德,你不是说过你要保护我的吗?
现在是时候了,快来保护我,我相信你有办法回来的!
看完了张让的信,刘备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刘惠。
“德然,你知道这信里写的是什么吗?”
“不知,应该不是贩盐的事情,否则不必如此郑重。”
“嗯,确实,这是一封求救信。”
“求救?”
刘惠愣住了:“张让?十常侍?他们向您求救?”
“嗯,他在向我求救。”
刘备笑了笑,说道:“当初,张让帮了我不少忙,帮我扫除了一些想要针对我的混蛋,所以我欠了他的人情,就跟他说,之后,他要是惹了什么麻烦,被人针对了,有人要他的命,让他来找我,我保他一命。”
“这……”
刘惠想了想,缓缓道:“张让这种人,如此嚣张跋扈,还需要您来保护?他势力那么大,呼风唤雨的,这些年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还用别人保护?”
“可不是吗?”
刘备笑道:“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了,眼下的雒阳城内,天子拥重兵,大将军何进拥另外一支重兵,张让,除了一千多东园探子,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很怕,十常侍都很怕。”
“天子的军队……难道他们无法插手吗?”
刘惠感到惊奇,问道:“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与天子的关系那么密切,还一起做食盐生意,分润红利,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天子是怎么想的,西园新军,没有张让插手的份儿。”
刘备笑道:“所以,张让觉得不安全了,这才向我求救,德然,你觉得,我该不该救他?”
“要我说,张让这种祸国殃民的贼人,死了最好,但凡让他多活一天,都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刘惠看了看刘备不变的笑脸,放轻松道:“但是您曾经许下过诺言,那就看您自己的选择了,救或不救,不该看张让,而应该看您,对您有利的事情,就该做,对您不利的事情,还是三思。”
“眼下的雒阳,局势其实很有意思。”
刘备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刘惠身边,笑道:“天子有重兵在手,何进与袁隗联手,势力不弱于天子,十常侍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自己该站哪边,能站哪边。”
刘惠有些好奇。
“照理来说,天子和袁氏、何氏敌对,自然是他们对决,与十常侍又有什么关系呢?”
“德然,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刘备拍了拍刘惠的肩膀,笑道:“一家三兄弟,老大和老二打起来了,结果老三死了。”
“啊?”
刘惠又愣住了,一脸惊奇:“这是什么意思?老大和老二打起来,死掉的为什么是老三呢?”
“对老大和老二来说,只要不到了最后时刻,打起来是没有必要的。”
刘备缓缓道:“虽然老大能打死老二,但是自己也会被打得半死不活,损失惨重,打完老二,老大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会元气大伤,就等于是个空架子了,这个时候,你觉得完好无损的老三会怎么办?
完好无损的老三是继续臣服奄奄一息的老大,还是趁他病,要他命,把老大干掉,吞掉老大和老二全部的遗产,上位成为真正的新生代老大?德然,要是你,你会怎么选?”
刘惠一开始还有点愣神儿,但是渐渐回过味儿来,觉得刘备这话说的颇有深意。
“如果我是老三,前面两个一死一伤的话,当然是把他们都干掉,然后自己做老大,这么好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怎么能放过呢?”
“对咯,天子就是那个老大,何氏与袁氏,就是那个老二,那么你猜,老三是谁?”
刘备笑眯眯地看着刘惠。
刘惠明白了一切,也笑了出来。
“十常侍。”
“所以,天子与何氏、袁氏开战,当真会倾力出击,完全不管不顾的大战一场,然后把胜利果实拱手相让吗?”
刘备摇头道:“十常侍也不是傻子,能嚣张跋扈那么多年,自己也是有点本事的,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别人碗里的一块肉,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
天子和袁氏、何氏的争斗,无论谁赢了,对他们都不是好事,就看什么时候有人来吃他们,而他们当然不想被吃掉。”
“您的意思是,雒阳的乱局,最后可能以十常侍的覆灭为结局?”
刘惠询问道:“那么天子呢?袁氏与何氏呢?他们之间谁会获胜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变数太多了,谁获胜都可能。”
刘备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道:“但是我最希望的,是我自己成为那个最后的胜利者啊……”
刘惠心中一凛。
作为刘备麾下接触到核心机密最多的人,他是最先知道刘备的真实目的的,他知道刘备一直谋划着返回雒阳执掌最高权柄的计划,并且也认为刘备应该成为那个最后的胜利者。
他心里没有别人,只有拯救了他的刘备,不管是刘宏,还是张让,他都无感,是第一个真正只忠诚于刘备个人的那个人。
“我当然也非常希望您可以成为那个最后的胜利者,但是雒阳局势诡异,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能赢,而且您现在也不在雒阳,军队也无法带去雒阳,您又如何才能获胜呢?”
“我是有把握的,虽然现在不过三成把握。”
“三成?”
“至少十常侍希望我赢,他们会帮我,这就是三成把握。”
刘备竖起三根手指:“至于其他的,还要慢慢积累才行。”
“但是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您的军队是无法前往雒阳的,军队不去雒阳,您又该如何争取胜利呢?”
刘惠担忧道:“想要办到这一点,可不容易啊。”
“想要名正言顺的去雒阳,并不难。”
刘备摇了摇头:“只是目前的局势尚且不明朗,我还要继续观望,不要着急,我们暂且安心练兵,做做准备,总有机会,我相信,我总有机会。”
“那张让那边……”
“我会给他回信,让他知道我会兑现诺言,我没有忘记对他的许诺。”
刘备缓缓道:“只是什么时候会去帮他,我还不能确定,而且至少在当下,他们是安全的,让他们少安毋躁,不要太焦虑。”
刘惠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对于刘备,他怀有深切的信任,一路走来的经历使他相信刘备能够应对目前的问题。
但是相对的,与此同时,刘宏却对自己能否应对他当前所面对的问题产生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