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这帮作弊的家伙虽然进入了州学,但是州学里也不是什么天堂。
有热爱学习的,有努力学习的,有为了学习废寝忘食的,当然也有混日子的。
有不少人只是为了混个州学毕业生的名头,方便日后在家族的运作下取得职位。
在州学里,在地方,他们觉得自己想怎么搞都可以,因为他们的祖祖辈辈就是这样搞的。
他们接受了朝廷的强势,让出了奴仆、土地,获得了生存下去的机会,他们觉得一切已经结束了,朝廷已经耍够了威风,将要以仁义治理天下了。
但是他们猜错了。
朝廷突然改变了游戏规则,更加干脆彻底的把曾经他们的依仗给毁掉了,于是他们慌了,感觉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要想个办法运作一下,否则他们就将彻底失去参与政治、提升自身以及获取安全感的可能。
当不了官他们已经认了,可是治理地方的权力分享难道朝廷也不再进行了吗?
所以,到底该怎么做呢?
一群人思来想去,最后通过州学内教员的关系搭上了中央学部的关系,花了大价钱打通了关系,接着从州学内找到成绩极佳但是家境不好的学子,向他们许以重利,请求替考。
通过中央学部的关系,这些人提前得知了一些考试的规则,然后做了一番规划,让他们的孩子和他们选定的枪手就坐在面对面的隔间内,方便他们的具体行动。
整个一套流程下来,只要具体操作方面不出什么问题,基本上他们就能瞒天过海,争取到最好的考过的结果。
但是问题在于,他们不可能花钱搞定所有人,尤其在巡查考官这一环节,中央学部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巡查考官,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到临头才能得知的。
尽管如此,那三个成绩好的考生为了这笔天降横财,也算是豁出去了,白天自己答题,到了夜幕降临之际就帮对方答题,累得够呛,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他们的全部谋划,居然败在了两泡稀上。
这个故事告诉所有人——拉稀有害身体健康。
郑玄得知具体消息之后,震惊的无以复加,而刘备得知这个事情之后,生气归生气,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不过他就是觉得,或许这段时间以来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外部而不是内部,以至于某些人觉得赚外快的时候来了。
我制定的那么多的福利内容,那么明显的高薪养廉政策,是为了“廉”,而不是为了让你们赚外快,既然想要赚外快,那就把脑袋留下来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刘备感觉考场内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既然有六个人这样做,那么发现六十个乃至于六百个想要作弊的家伙或许也是可能的。
于是刘备立刻出动禁军,又传令郑玄,让他们立刻控制考场,对考场内部的全体考生进行一轮身份甄别,确定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就是他本人。
别的不好说,先把考生身份给确定下来再说。
然后他立刻下令给科举考试的制度打补丁。
所有巡查考官可自由在任意时刻向任意考生询问姓名、籍贯、亲属等相对私密的问题,以此判断考生身份是否真实。
第一次科举考试就给闹出那么大的作弊丑闻,刘备还真是没想到。
这要不是因为那位巡查考官的偶然发现,还真就叫这伙人得逞了!
地方上有人互相勾结,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刘备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官僚团队是铁板一块,但是他觉得,他深度参与组建的中央朝廷机构应该相对较好一些。
可谁曾想,中央学部里居然也有内鬼,那么轻易就被捅穿了,这让刘备尤为恼火。
一轮大张旗鼓的甄别之后,揪出来一百多个有类似想法的家伙们,刘备震怒之下,下令彻查此事,又下令把这些作弊考生全部治罪,让他们戴着枷锁跪在先贤塑像之前悔过。
到诸葛均和张跃返回考生宿舍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在考生圈子里面传遍了。
“听说天子下令,彻查学部,并且立刻前往逮捕这些作弊考生的家属,要一并治罪,绝不姑息,估计这一次不止一百多人倒霉。”
诸葛均低声道:“兄长,我听说,这一次查出来的作弊考生,有咱们徐州的人。”
“还有徐州人?”
诸葛亮有些惊讶道:“谁?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应该是其他郡的人。”
诸葛均摇头道:“不过既然有徐州人,那就说明……”
“州学里面有人要倒霉了。”
张跃低声道:“只不过不知道是谁,反正我觉得州学里教过我课程的教员都挺尽职尽责的,也不知道是谁干了这个事情,我还听说这一次不单单是徐州和冀州,兖州也有,荆州也有,扬州也有。
这一次要倒霉的应该不单单是咱们徐州人,好多州的人都要倒霉了,以天子之怒,估计掉脑袋也不是不可能的……这帮人也真是胆大啊,第一次科举考试,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作弊!”
“谁说不是呢?”
诸葛均感叹道:“这下可好,我还听有人说这一次的考试结果要等作弊案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才能判定是否真实,闹不好,咱们全员还要再进行一次补考,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啊?补考?”
张跃大惊失色:“一次就要人命了,还要再来一次?我……我能撑得住吗?”
一直没说话的诸葛亮皱着眉头坐在一旁,幽幽开口。
“我们是考生,一切只能听安排,只要问心无愧,什么事情都能坚持去做,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最后悔的事情也说不定,而且此后科举考试的监督力度一定会大大增强。”
“还要增强?”
诸葛均苦着脸道:“这几日我可算是受尽折磨了,虽然吃得不错倒是真的,但是连日考试,脑袋都快要炸了,可千万别再来一次了,再来一次,我可真的撑不住啊……都是那帮不学无术的混帐给害的!”
诸葛均先是苦着脸,继而咬牙切齿。
“要不是那帮不学无术的混帐东西,咱们也不至于被他们拖累!还要被朝廷怀疑!在州学就只知道花天酒地,事到临头居然作弊!无耻到了极点!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无耻的人!”
看着诸葛均咬牙切齿的模样,诸葛亮也颇为无奈。
不过这个事情或许还真没有表面看得那么简单。
张跃和诸葛均没想到那么深层次的东西,但是诸葛亮却想起了出发之前诸葛瑾曾和他说起过的事情。
那是他参加完州考之后,诸葛瑾为他庆祝的时候,曾说起过官署里一些吏员对科举制度忧心忡忡。
因为目前地方官署内的很多小吏都是第二帝国时期担任的职位,在他们的思维里,官员是谁当,那是刘皇帝和朝廷说了算,吏员是谁做,那是地方自己商量着来,大家各有各的玩法。
哪怕是诸葛氏,那也是按照这样的玩法在琅琊郡生活了一百多年,家族世代为官、吏,遵循的也是这样一套玩法。
所以之前就算州学建立起来了,地方上那些吏员们的家族子弟也都进入州学学习了,有努力的,但也有游戏人间的。
诸葛亮与他们接触过,知道在他们的认知中,来州学就是混日子混个证明,等之后好名正言顺的接过家族长辈的吏员职位,关起门来继续作威作福。
这是他们连着好几代人的生活方式,他们觉得他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可谁晓得朝廷忽然变更了科举制度,把吏员的任命权也给收回去了,郡守、刺史毫无反抗能力和反抗意愿,很短的时间内就纷纷向皇帝缴械投降。
然后他们苦着脸告诉地方上那些生存至今的大族们——时代变了,甭管之前咱们是怎么商量的,现在一切都不做数了,想要做小吏,让子弟考试去吧。
考试才能获得官身,不考试,什么都得不到。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官署一大半的吏员和一些小官都开始紧张了,到处找人询问实情,之后便是抱怨声四起……说实在的,我也有点这样的想法,不过一想到你和均都是那么优秀,就算参考也一定能考上,我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诸葛瑾当时的这番话没有引起诸葛亮的重视,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或者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打算采用特殊手段从科举考试当中获取一些利益了。
这样的情况一经发现,必然会引起朝廷和天子的剧烈反应,地方上肯定会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至于之后的事情……
诸葛亮也不敢说他们这批考生就一定能全身而退就是了。
不过这凡事涉及到规则的变更,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科举考试出现作弊现象是其一,之后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情况出现,只不过具体是些什么内容,诸葛亮就不好说了。
诸葛亮在考生宿舍中思考了很多方面,刘备在皇宫内则是怒火冲天。
“第一次筛查就查出来一百多个,可想而知这一百多人后面还藏着多少人为他们出谋划策、行方便,只是地方也就算了,可是中央居然也有这样的人,肯定还不止一个!
好在知道科举考试具体规则的,人数也不是很多,想要筛查出来也不是很难,给我一查到底,从中央到地方,给我统统查出来!第一次科举考试就有人敢钻我的空子,以后还不知道要干什么!”
刘备一连砸碎了三个茶碗,砸的大殿满地狼藉。
张让紧着脸让小太监们赶紧趴在地上擦拭、整理,郑玄领衔主持科举考试的学部官员们则站在殿下大气不敢出一口。
“我对你们是很信任的,所以才把科举考试从里到外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学部处置。”
刘备迈步走到了学部官员们身边,一个一个打审视着他们的脸。
“但是我发现我的宽容似乎并不能够让某些人感知到,他们只会把我的宽容和信任当作垃圾一样挥霍掉,然后期盼着我会再给他们更多的宽容和信任,他们错了,大错特错!
我的宽容和信任只有一次,没有下一次,这件事情打了我的脸,让我知道我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既然如此,你们整个学部就做好准备,我会把你们里里外外都给翻开来,放在太阳底下再看一看,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从这群学部官员的表情上,刘备看不出太多的东西,只觉得有些人面色僵硬,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他是个讲究证据的人,非必要不使用大记忆恢复术,他不想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最后,刘备站在了郑玄面前,看着郑玄。
“郑部堂,我是相信你的,不过这件事情发生在学部,所以科举考试之后,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是无法荣耀归乡了,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感到很遗憾,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郑玄抿着嘴唇,紧皱着眉头。
“如此丑事出现在学部,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事之后,臣自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先把事情查出来再说,其他的都不重要。”
刘备一扭头,看向了站在另一边的司法三司的三名大佬——法部尚书郭鸿、御史大夫马日磾以及中书令满宠。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需要三法司联合调查、执法,我现在将这件事情正是交给你们三法司,一个月内,中央部门的奸佞给我挖出来,两个月内,天下奸佞全部落网,能做到吗?”
郭鸿看了看马日磾,马日磾看了看满宠。
满宠上前一步。
“陛下有令,臣等敢不遵从?”
“如此甚好。”
刘备冷着脸一挥手道:“阅卷工作同步展开,但是在朝廷里的奸佞被挖出来之前,成绩不予公布,等事件调查清楚之后,再做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