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拉住缆绳。”
“快,快去把大家都叫过来,干活了。”
汉口的桐油码头上,老船工带徒弟将缆绳绑在木桩上,缆绳那头是刚从上海赶来挂着荷兰旗帜的大江轮,因为汉阳几个码头都被也不知道哪来的江轮一窝蜂挤满,汉口的好位置又都被洋人占光,为了加紧转运物资国防军特意包下了桐油码头。
得到消息的长江帮搬运工立刻围了过来,手脚快的几位第一时间就钻进了货仓,等到看清楚运来的东西后纷纷皱眉。好家伙货舱里全都是切割下来的不规则钢锭,看样子足足有好几百吨。
“咦?怎么不是机器换洋铁了?这帮洋鬼子不会是拿这个糊弄杨司令呢吧?”
“对啊,这一看就是旧洋铁,要来何用?咱们不是还有炼铁厂吗?”
“玛德。杨司令带大家打生打死,上万条命换来了这些个机器,可不能让洋人给骗了!不行,我得去报告。”
“报告什么,这就是杨司令定的货。”码头工人嚷嚷的时候,常四带着几个管事走了过来。自从起义实施军管后,长江帮就和国防军绑在了一起,现在虽然已经解除了军管,可因为苗洛的关系国防军需要用船或者装卸基本上都用他们的人,按天算钱的工资让大家可算是过上了不错的日子。
见到他后工人们立刻围了过来:“常爷,这算啥买卖?”
“对啊,汉阳那边不都是洋机器吗?怎么到咱们这就……这些个垃圾了。”
“胡扯!什么垃圾,你知道个屁。”常四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呵呵笑道:“这些可都是好铁,重新炼炼比铁厂的货色强多了!用来造大炮是最好的材料。”
“造大炮的!好家伙,这些个得造多少大炮啊?”
常四拍一下惊讶的小伙子:“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一点都不像你爹。这就叫多了?我告诉你们,这回司令和洋人买了两万万斤好铁。所以这半年里大家全都不用愁没活干了。”
“两万万……”听到这个数字工人们全都惊呆了,这要是造枪造炮……那还不把北洋那帮杂碎打烂啊!那个惊讶的年轻人更是激动的跳上了钢锭,不料由于边角锋锐腿上一下子划破个大口子。
“看你,为何那么不小心?还愣着干嘛?快,抬去汉阳军医院看看……你们也一样,这玩意死沉死沉的,边角又都没收拾过,都要小心些。”常四连忙让两人把小伙子抬了出去,刚出码头就看到芮瑶,见到他们急匆匆,小伙子腿上还直流血,连忙问道:“怎么了?”
“不碍事,就是割破了个口子。”
“那快送医院去,别耽误了。”芮瑶让大家把小伙子送医院后,继续向码头走去。这段时间她也不知怎么了,满脑子都是那天杨秋骑在马上凯旋回师的影子,所以只要是国防军下达的任务,再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亲自过问几遍。
常四把小伙子送上船后,忽然想起有事忘记说又连忙回身去追芮瑶,可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前面拐角里。瘌痢头,刀疤脸!不是失踪已久的金癞痢是谁?没想这个混蛋还敢回来!常四刚准备抽手枪去抓他,不料旁边忽然伸来一只大手按住了手,不等反应又来两人将他拉近了旁边的仓库。
“国防军陈浩辉。”陈浩辉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说道:“常老大……这人还不能杀。”
声音响起时常四也看清楚了这几人的样貌,一身苦力打扮,破棉袄油毡帽,要是混进苦力中就算他这位老江湖估计都难分辨。见到他似乎还有些不信,陈浩辉撩起棉袄露出了民元式手枪。常四是老江湖了,立刻认出了这种国防军特有的速射手枪,知道人家大概是执行秘密任务,合作的闭上了嘴巴。
芮瑶还不知道被人盯上,等她走到码头时,工人们已经开始将一块块大洋铁扛出船舱,然后再用撬棍搬上小船运往对岸的汉阳厂,整个码头都充斥着卖力地号子声。忙碌的场景让她不由浮想,这样自己算不上帮上他的忙了呢?呸。好端端的想他干嘛,不害臊!他可是师妹的男人,何况那天还戏耍了自己,真是……可恶!
想到好笑处,芮瑶也不禁扑哧笑了出来。她本来就长得明艳无比,嫣然一笑顿时引来了无数目光,甲板上几个荷兰水手还吹起了口哨。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又寒起俏脸。
“臭婊子,别以为抱上杨秋的大腿就没事了!老子迟早干死你。”金癞痢盯着那具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宛宛香臀,狠狠咽了咽口水,好半晌才艰难收回目光将烟头掐灭,一挥手带着几个袍哥打扮的人消失在了迷宫般的汉口小巷内。
陈浩辉跟着金癞痢等人左穿右转来到了一幢看似普通的民房前,等门打开见到出来的人影时,他立刻皱起了眉头,因为开门的居然是一位身着少尉军装的国防军军官!
军官看来非常警惕,飞速将金癞痢几人拉了进去,关上门后隔一会又忽然爬到墙上往外张望,直到确认没人跟踪才消失入屋。常四全程都看到了,心底顿时咯噔一下,明白这是要出大事了!陈浩辉见他有些紧张,留下一个伙伴继续监视后拉着他边走边说道:“常老大,你应该是明白人,这几天我们会安排些兄弟在码头……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连威胁带逼迫将常四稳住后,陈浩辉立刻安排几个手下跟他回去。虽然常四和芮瑶都可以算是国防军名册上的人,但现在这个时候任何细节他都不敢放过,等一切安排好后立刻向招商局司令部走去,那个军官……必须立刻查出来!
就在他踏入参谋部的时,汉口玉带门火车站旁的一幢民房前,见到张振武拔出手枪顶上膛后,孙武才压低帽檐叩响了院门。
“谁呀。”吴软细语从院子里响了起来,一位三十岁左右,身着棉袍的女子拉开了门,见到两人有些陌生,问道:“两位找谁?”
“嫂子,我们是从南京来的,请问炳三在吗?”女子没注意两人的神色,笑道:“南京来的?是不是杨司令有什么急事?快进来。”
孙武眼中锐芒一闪,带着张振武向内走去。
今天恰好是星期天,六天的艰苦训练后将士们迎来了难得的假期,所以邓玉麟也烧了个暖锅,干脆在家舒舒服服歇一天。大概是最近训练太累了,所以听到院门响也没去开门,直到孙武和张振武走进来才心中一惊连忙起身:“你……你们!怎么回来了?”
扫一眼桌上热腾腾的暖锅,孙武笑道:“炳三雅兴不错,听说你已经升任四师参谋长,我和春山特来道贺。”
邓玉麟强压心头震惊招呼两人坐下后,对妻子说道:“这两位是我多年好友,一直在南京陆师学堂做事,还愣着干嘛?再去烧两个菜来。”他的夫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知道三人肯定有要紧话说,出门后还将门悄悄带上。
见到妻子走了,邓玉麟这才大松口气,沉下脸道:“孙武,你们回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孙武知道,大事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遭了,所以很干脆从兜里拿出了一封伪造信,往桌上一放:“不瞒你说,这是南京的密信,我和春山这回来是要做大事的!”
做大事!邓玉麟眉心一跳,这个时候回来还能有什么大事?心底一阵发寒,说道:“中央已立,孙先生也当了大总统,如今全国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我们都已经在做北伐的准备,为何……要这般呢?”
张振武火爆脾气似乎又回来了,激动地说道:“为何这般?炳三你不知道吗?武昌起义我们准备了多少年?其间死了多少同志?付出了多少心血!尧徵(刘复基字)他们的英灵还在武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却让一个跳梁小丑,满鞑子巴图鲁篡夺大权,还怎么去面对他们?”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炳三也不清楚?孝感之战,他杨秋故意放开正面,抽走精锐害得克强声名扫地,事后逼走遁初他们,跑官上海借口要和北面和谈释放俘虏,威逼孙先生和大家不得不答应任命他为三省巡阅使。还借此要赶走黎督,将三省变成他的私产!这是什么?这是反革命的行为!现在北面袁世凯摇摆不定,应付一面孙先生已经够头疼了,所以决不能再腹背受敌!”
孙武被牵连退出政坛后,邓玉麟是最同情他的人之一,毕竟两人在共进会共事多年交情很深。他走后共进会树倒猢狲散,甚至很多人都忘记了他们是发动首义大功臣,这让他很难过。幸好杨秋主政后从不提他是共进会的身份,这次还主动提拔他为四师参谋长,不由的辩解了两句道:“杨秋虽然有私心,可主政以来抗北洋、破四镇、兴修铁路、开办陆军学堂,如今还买了那么多洋机器准备扩充汉阳厂,这么做是不是……?”
孙武往伪造信上一拍,脸上的伤疤让他看来了狰狞无比。
被杨秋赶走后他完全像变了个人,满身戾气不说,眼神也阴冷了很多:“清澄你是不是糊涂了?他要是为国着想,为何去上海跑官?为何要逼走黎督?难道真要等他闹分裂吗?今日我也不想多说了。这次回来非我孙武个人私心,是经过克强和英士兄同意的!何况只要做成大事,该修的铁路,该建的厂我们一样可以做!要是炳三你还承认自己是革命同志,就与我们一起干。汤化龙已经告诉我了,再有两天杨秋就要回来,春山也联络好了大家,拨乱反正就等你炳三一句话了。”
汤化龙……听到这个名字,邓玉麟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立宪派这回也参与进去了。看了眼孙武后,脸色忽然有些难看。